叶安、苏晴儿走进客厅,发现刘基手中的宝剑正举向脖颈,二人大为吃惊。叶安急忙扑过去,死死攥住刘基的手腕,一边夺剑一边哭喊:“老爷……老爷,你……你这是怎么了?”
“叔父……”苏晴儿惊愕地看着刘基,跪地哀求,“叔父,不可呀……”
刘基淡然地说:“老爷存于世上,还有何用……”
“老爷,不就是一七品都事么……”叶安哭着说,“老爷……这官革去就革去了,天天劳神费心的,有何可做之处,还不如回青田享几天清福呢!”
“叔父,”苏晴儿哭泣着说,“每次晴儿想不开,都是叔你你来解劝,叔父你……你怎会也想不开呢!”
“志不能酬,存世何益?”刘基挣扎着举剑,叶安死死攥住刘基的手腕。
“小的愚钝,不懂什么志不志的,”叶安说,“老爷,你即便不为自身着想,也该为太夫人着想呀,你出来为官,太夫人天天在祠堂为你祈求平安,你若走了,太夫人还有何依靠?”
“叶安说的对,”苏晴儿啜泣着说,“叔父,你不为自身着想,也该为祖母着想呀,她老人家虽嘴上不说,可天天盼着你平安回家呢。”
刘基目光迟疑,紧握剑把的手也松动了一下,叶安趁机夺下宝剑。刘基怔怔地四下望了望,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海岛,义军议事厅。方国珍坐在帅案后,刘仁本坐于一侧。
“台州城内传来消息,刘伯温已被革职。”刘仁本说。
“刘伯温被革职?”方国珍不敢相信,“不会吧……刘伯温处心积虑替朝廷谋划,来对付我我义军,他怎能会被革职?”
“千真万确,”刘仁本说,“朝廷诏书已下。”
“果真如此,我义军无忧矣!”方国珍喜出望外,问,“哎……先生,那刘伯温因何被革职?”
“朝廷本已下诏允我义军归顺,可刘伯温上书直谏,欲令朝廷收回诏书。”刘仁本说,“如此行事……朝廷岂不惩处?”
“诏书已下,岂能收回?”方国珍摇了摇头,“这刘伯温……”
“听说刘伯温接到革职诏书后极度失落,几欲自刎。”刘仁本说。
“刘伯温死心塌地效命于朝廷,为对付我义军可谓是舍身弃命,非但没得到丝毫封赏,反遭革职,他怎能不失落?”方国珍冷冷一笑,“恐怕刘伯温做梦也未曾想到朝廷会如此对他。”
刘仁本笑了笑说:“他甘愿为之,又能怪与何人?”
“都说刘伯温料事如神,”方国珍说,“如此结局,他竟未料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刘仁本说,“朝廷内部诡谲变幻,深不可测,刘伯温如何能料到?”
“智者……”方国珍微微一笑说,“以本帅来看,能称为智者,非他刘伯温,而是先生你。”
“主帅过奖,”刘仁本说,“仁本何能,堪称智者?刘伯温之谋略十分,仁本不过其一。”
方国珍笑着说:“那……为何刘伯温一次次施计,都被先生你轻易化解?”
“只不过……”刘仁本面露愧色,说,“只不过那刘伯温只肯用谋,不屑用人事……他哪里晓得,你我三分人事足胜他十分谋略。”
“成大事者,何拘于小节!”方国珍说,“都说刘伯温谋略过人,以我看来,常人不如……”
“要说用兵之道,那刘伯温确实无人能及,要说为官之道么……”刘仁本笑着说,“嘿嘿,确实如主帅所言。”
方国珍也微微一笑:“呵呵。”
刘仁本说:“京城内探使传来消息说,本来圣上欲将刘伯温流放于漠北,脱脱进言,将其羁管于绍兴,既给其以惩戒,又可给我义军以震慑。”
“都说胡儿无谋,果然不假。哈哈哈……”方国珍大笑说,“有功之臣,朝廷竟然如此处置,还怎能令我对其敬而惧之?”
刘仁本也大笑:“哈哈哈……”
传令士兵走了进来。
“启禀主帅,”传令士兵禀报,“官府已差人将官服送到,请主帅前去试衣。”
方国珍看了看刘仁本说:“先生你看,刘伯温已被革职,这官服合不合适,该由你我说了算吧,何须再试?”
刘仁本会意,转向传令军士说:“去回送官服的差吏,就说:主帅说了,这官服,先放这,合不合适,过两天,主帅想好了再说。”
“是。”传令士兵离开。
方国珍、刘仁本相视而笑。
一江秋水,盈盈碧透。一只竹篷船推开碧波,徐徐划行。刘基离开台州,前往绍兴。刘基站在船头,静静地望着前方,目光有些落寞。叶安、苏晴儿站在他身后。两岸丛丛修竹,芦花飘飞。
处州,万户府。书房内,石抹宜孙坐于书案后,叶琛、章溢坐于两侧。
“台州那边有何消息?”石抹宜孙问。
叶琛说:“伯温先生离开后台州后,白大人独撑危局。不过方国珍刚归顺,暂不会登岸侵扰。”
章溢说:“方国珍对台州、温州垂涎已久,对其下手是早晚之事。还须奏请朝廷,早加防范。”
石抹宜孙说:“伯温先生遭黜免,何人还能制之?方国珍已有恃无恐。”
“是呀,”叶琛说,“据说朝廷赐其官服时,方国珍置差官而不顾,拒不易服,甚为倨傲。”
“一煮卤贩盐之徒,与奸商无二,何来诚信!”石抹宜孙说,“朝廷不该一再纵容之。”
章溢说:“伯温先生剿寇有功反被黜免,朝廷如此处置对其打击太甚。”
石抹宜孙说:“朝廷此举不仅是伤害了伯温先生,也伤了天下士子之心。”
叶琛说:“自白莲寇作乱以来,慷慨赴命者多为士子:颍州李黼,拒徐寿辉寇遭乱箭射杀于巷中;祁州李齐,拒张士诚寇被捶杀于庭内;台州泰不华,拒方国珍寇被诱杀于舟中……”
章溢说:“此三人皆殿试魁首,堪为天下士子之楷模,泰不华殁于澄江,李黼陨于九江,李齐殉于高邮,皆为国赴难,不负其所学。”
“是呀,”石抹宜孙不觉起身,来回踱步,感慨地说,“哪朝士子有如我朝士子之壮烈?可朝廷屡屡伤天下士子之心!”
“对付此三寇,朝廷不该左右摇摆。”叶琛说,“蕲州徐寿辉、泰州张士诚、黄岩方国珍,此三寇不同于那种穷途末路,铤而走险之徒,古来盗寇尚知‘义信’二字。此三寇皆商贾出身,长于投机钻营,精于行贿谋利,奸邪手段无所不用。”
“朝廷之中何人不识三寇之面目?”石抹宜孙说,“可奸佞之臣为一己之利,甘纳其财,乐为其言。”
章溢说:“奸邪之臣因利为朋,正直之士倍受其害。”
“唉!”石抹宜孙长叹一声,忽然停下脚步问,“伯温先生是否已至绍兴?”
叶琛说:“已至绍兴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