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国珍自从入住台州总管府之后,一直心神不宁。书房内,炭火通红,燃得正旺。方国珍独自坐在炭炉旁,陷入梦魇中……
梦中,方国珍进入一处山谷。山路崎岖,布满荆棘,两边怪石嶙峋。方国珍骑马沿着迂回盘绕的山路艰难前行。山路越走越险,两边峭壁千尺,峰入云霄。方国珍在山谷中摸索着前行……
突然,咚地一声炮响,两边山上出现无数官军,摇旗挥戈,杀声阵阵。战马一惊,扬起前蹄,差点把方国珍掀了下去。方国珍勒住战马,定了定神,向两边山上望去,只见刘基正站在官军中间。
“方国珍,”刘基指着方国珍大喝,“本官在此候你多时了!”
“刘大人……”方国珍颤颤巍巍地说,“你我同在桑梓……为何不念同乡之谊……屡屡欲置我于死地?”
刘基说:“只因为你方国珍祸乱浙东,令父老颠沛流离,饱受战乱之苦。”
“刘大人,”方国珍辩解说,“我也是因奸人构害,污吏罔顾是非,不得已避走海上。”
“还敢狡辩!”刘基大声喝斥,“朝廷屡次宽宥于你,你不思悔悟,屡又反叛,出尔反尔,分明是奸诈小人。”
方国珍哀求:“求大人念及同乡之谊,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刘基冷笑一声,“哼,你诛杀泰不华大人时可曾手下留情?你诛杀白景亮大人时可曾手下留情?今日我就替二位大人取你性命!”
方国珍苦苦哀求:“刘大人……”
“休再啰嗦。”刘基举手示意旁边的弓弩手,“放!”
嗖,一支利箭呼啸着飞向方国珍。
方国珍眼睛盯着飞来的利箭,大叫:“啊……”
方国珍的惨叫惊动了书房外的内侍,内侍急忙跑进书房。方国珍依然独自坐在炭炉旁,梦还未醒,仍在声嘶力竭地惊叫:“啊……啊……”
内侍走到方国珍的身旁轻声呼唤:“主帅,主帅……”
方国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内侍正站在身边。书案旁,炭盆内的木炭已快燃尽,只留下微红的余烬。方国珍才明白,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主帅,你怎么了?”内侍问。
方国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没什么,没什么……”
方国珍摆了摆手,内侍退出。方国珍端起书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谋士刘仁本走了进来。
“主帅……”刘仁本上前拱手施礼。
“哦,先生,”方国珍说,“本帅正要召你来帅府中。”
刘仁本问:“主帅何事吩咐?”
“欲请你……”方国珍神色有些窘迫,欲言又止。
刘仁本说:“主帅只管吩咐,仁本会尽力去办。”
“哦……”方国珍微笑着说,“欲令先生帮我寻一修行高深的道长。”
“修行高深的道长?”刘仁本感到奇怪,他疑惑地看了看方国珍,方国珍目光却十分肯定,他说,“仁本倒是结识有几位道长,不知主帅何意?”
“也无别意,”方国珍看了看四周说,“此屋空阔,阴气甚重,本帅欲请道长来驱除阴气。”
“此乃原台州路总管府,”刘仁本说,“官府之地皆阳气重,怎会有阴气?”
方国珍神色惊惶地说:“方才炭炉烤得我渴睡,梦中见刘伯温责我诛杀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此乃白景亮之府,莫不是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阴魂未安,令我梦中惊愕?”
刘仁本听了,微微一笑说:“神鬼之说本就虚诞,更何况于梦中。此屋中阴气无须道长,仁本即可驱之。”
“哦?”方国珍好奇地问,“先生也会施法?”
“仁本虽不会施法,可知晓如何驱除阴气。”刘仁本说,“仁本也正为此事而来。”
“哦,”方国珍说,“这正好,这正好。”
刘仁本说:“主帅梦魇,恐非因诛杀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当因别事。”
方国珍问:“那……又因何事呢?”
刘仁本说:“我义军登岸以来,劫富诛贪,人皆称快,可屡有将士恣意妄为,祸及平常百姓。主帅恐因思虑此事过度,心事化为梦境。”
“以往我义军蜗居海岛,军需匮乏,每有登岸破城,本帅故意不彰军纪,暗中纵士卒取获,以便补充军中之需。”方国珍说,“此事之责在我。”
“以往即往矣。”刘仁本说,“如今我义军已踞有温州、台州、庆元(注:今宁波)之地,粮草已足。不可再弛军纪,令百姓侧目。当谋划长远,施民以惠,使民戴德,以固我根基。”
“先生所言极是。”方国珍说。
“当今群雄并起,”刘仁本说,“颍淮朱元璋、蕲黄徐寿辉,平江张士诚皆有立本之地,主帅可曾谋虑立本之处?”
“本帅举事以来,辗转于海隅,军中所需有缺时,才登岸觅取,索得后即退居海上,不敢在岸上停留。”方国珍说,“未曾谋虑立本之地。”
刘仁本说:“如今朝廷已无力辖制浙东,主帅又是浙东豪士,台州、温州、庆元等地正可据有,以作为立本之地。”
“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方国珍说,“台州本是我之故土,台州百姓即我之父兄,侵害台州百姓,即侵害我之父兄。父兄若怨我、拒我,我还去往何处!先生即刻替本帅拟一文告,令各路头领严戢部下。从今日起,不得再侵扰百姓,如有侵扰,上下一并治罪。”
“是。”刘仁本答应了,却立着未动。
“先生为何不去拟文告?”方国珍问,“还有别事……先生只管说。”
“还有一事。”刘仁本说:“欲立稳浙东,仅肃正军纪尚有不足。”
“先生还有何良策?”方国珍问。
“归化民心,洗除官府对我义军之妖化。”刘仁本说。
“如何归化民心?”方国珍问。
“创办书院,施以教化。”刘仁本说。
“创办书院?”方国珍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他觉得刘仁本说得有理。
“嗯,”刘仁本说,“城外有一书院,名曰观溪书院。我义军攻城时着炮火焚毁,如今我军库已足,可令人修缮。”
“借书院施以教化,一来洗去对我义军妖化之言,二来聚集瓯椒之才俊,为我所用。”方国珍思索片刻说,“此计甚佳,先生速去办理。”
刘仁本笑着说:“此二事毕,此府会阳气聚集,阴气自除。”
“呵呵呵……”方国珍笑着说,“先生修行果然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