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阿鱼反应比较快,跌跌撞撞冲出去传太医。未几,太医急匆匆提着药箱赶来。朱珏在门外焦急地踱步,一见到太医就抓着他的手:“爱卿!一定要好好诊查,万不可有误!”
“皇上,微臣必当会竭尽所能。还请皇上随微臣进来。”
澜先生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太医搭了许久的脉,脸色一变,指间微微发颤。朱珏捕到这一处小小的异样,颤声问:“怎么样?”
太医的眉头紧皱,嘴也抿的很紧。放下澜先生的手,他请皇上到一边,以一种无法掩饰的悲哀的语调告知道:“帝师本就体虚,整日殚精竭虑,又闻此噩耗……现下已经是药石罔效了。倘用汤药吊着,尚可活半年;若是还如此疲累……”
“就会怎样?”
“唉…….”太医慢慢摇了摇头,“三五日,油尽灯枯。”
“什么?!”朱珏一听这话差点没有站稳,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桌沿才没有软倒在地上。他的老师,他的养母,他的澜先生,怎么一瞬间变得这么脆弱,宛如寒风中摇曳着的,即将熄灭的残烛?
澜先生安安静静躺在御天殿偏殿的床上,身边围着一群太医。可所有太医诊治后都是同一个结果,每一次摇头,每一次叹息,都如同一根尖利的锥子,在朱珏的心上捅下深深的伤口。
太医走后,朱珏双手死死扣在桌沿,抠的指节发白,咬着牙下诏。
“聂瑾,着罢免其在朝中一切职务,遣回静水楼禁足。无朕允许,不得探视!”
“皇上,澜先生是您的老师,您怎可如此下令?!”阿鱼在殿外听见澜先生的噩耗时早已泣不成声,又听得朱珏下如此诏令,悲从中来,竟忍不住从外面冲进来。
朱珏深深低垂的头抬起来,阿鱼的泪眼迎面撞上朱珏的泪眼。两个人双双相拥,抱头痛哭。这是朱珏登位以来第一次在臣子面前失态。
朱珏痛哭着,抱着阿鱼的脑袋狠命捶着他的背:“阿鱼…….阿鱼…….你以为朕希望这样?!若是不这样,政事接二连三缠上老师,她还如何休养!朕知道朕的诏令冷酷无情,但这个时候,梁国危在旦夕,绝不能让别的国家知道老师倒下了,必须要……必须要……”
阿鱼在一瞬间感受到压在朱珏身上沉重的担子。他抱着皇上,两个人一起瘫坐在地。负责草拟诏令的温大人笔管在颤抖,一向写楷书的他,今日竟潦潦草草写出一份行书。
是呀。不知何时,澜先生已变成大梁的象征。她的倒下,又何尝不意味着梁国的衰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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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城郊外。
海姬的毒是没有解药的,鲁彪在马上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血。
“没想到这女人的毒还挺厉害……”
视线模糊了。
是毒已经侵入心肺了吗?
笑话。他自小这样反复中毒解毒,本以为世界上已经没有毒可以伤到他……
可是御天殿已近在咫尺。禁城城楼的守卫向他放箭,他强定神智,扭着马头避开箭雨,又用盾牌抵挡,冲进了城门。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我鲁彪……我是吃着毒药长大的,我何曾怕过这些……”
疯马在路上横冲直撞,撞飞了路边的小摊。有个乞丐孩子出来找东西吃,走到马路中央,看见飞奔的快马吓呆了,不知避让。鲁彪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狠命将马头向旁一拽,堪堪避开了那孩子。
马猛然撞上了身旁未收的摊子,又狂奔了数百米,猛地一滚,连带着把鲁彪翻在地上。鲁彪再没有起来的本领了,狠命吐着鲜血,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御天殿。
对啊,进了御天殿就好了。聂瑾就在御天殿里呢。她仿佛还穿着那衬得她高贵大气的蓝裙青袍,与朱珏共议国事。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她。朱珏已经被囚禁起来,而她必须屈服于他,她已经是梁朝遗民了。她必须心甘情愿归属于他。年龄?看她的模样,看她的身段,四十了又怎样?她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她会体贴地为他包扎每一处伤口,为他垂泪,为他因为她受伤而自责。
她会说,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到他。
她会说她爱他。
一定会这样的。
要是会这样该多好。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他把聂瑾放在了一个可笑的不属于聂瑾的位置上。
那个位置,本是望夕的。
鲁彪身下的血逐渐蔓延开来,洗净了他每一分头脑。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清醒过。他依稀看见有个女孩站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手腕系上一只编的很精细的草手镯。
“你终于来了。”
“我有罪,我不能拖累你。你快走吧。”
“谁没有罪?我们都是杀过人的。为了抢那些药,我不得不让其他人因为我们而死,我也要一起去修罗的。”
那女孩儿笑的像太阳下最灿烂的一朵康乃馨。
“我们一起走吧。”
鲁彪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