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肖雄,也出生于武术世家,父亲肖文林是潭州一位拳师,与衡州成平、永州郑少洲、宝庆何施成齐名,号称“三剑客一拳师”。四人在潭州,宝庆、衡州、永州四个州府名头响亮,算得上是这三湘四水的武林侠客中的泰山北斗。四人之间也素有来往,互通音讯。肖文林膝下三儿四女,大儿子、二儿子或体弱或多病,不是习武的料,四个女儿个个长得亭亭玉立,也都不愿练拳习武,肖文林一身绝技只好传给三儿子肖雄。肖雄练武颇有天赋,四岁起开始练拳,到十岁时家传功夫已练至七八成火候,三五个人近身不得。十二岁那年,一个游僧路过肖家庄,看见肖雄的拳脚功夫似乎有些华而不实,便道:“拳脚看似不错,可惜只是花拳绣腿,还未练到妙处。”游僧的话登时恼了这肖雄,便喝道:“哪里来的秃驴!竟敢口出狂言。有本事与少爷我过上几招。”那游僧就过来道:“怎么过招?”肖雄道:“我们就用拳头过招吧。”话音未落,肖雄就动起手来,想趁游僧不备来个先下手为强。游僧心想,这小子倒是很有心机,先耍耍他,便出拳相迎,两人拳来拳往,转眼就过了十几招,肖雄居然一点也不曾沾着游僧的衣衫,肖雄气得哇哇直叫,怒道:“好你个秃驴,别的本事没有,跳得倒像野猴一般,怎么不敢与本少爷见个真章?”游僧哈哈一笑:“你这少年不知天高地厚,连我老衲的衣都摸不着,还见什么真章?我看,你这般拳脚,就是再练二十年,能否摸得着我的衣衫还难说。”肖雄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哪受得了这般羞辱?瞅准一个机会,一拳狠狠向游僧打来,游僧倏然腾空翻身闪过拳头,同时伸手一下子抓住肖雄后背上的衣服,把肖雄提了起来,悬在半空。正在此时,肖文林出来瞧见,晓得这老僧的功夫了,忙上前施礼道:“小儿无知,冒犯大师了,请大师放手。”游僧放下肖雄。肖文林喝斥肖雄道:“小畜生,还不跪下,向大师请罪。”肖雄心机甚是乖巧,双膝跪下,道:“请师父受小徒一拜。”游僧笑道:“刚才还骂我秃驴,现在怎么又叫起师父来了?”肖雄道:“徒儿知罪了,望师父大人不念徒儿冒犯之过。”游僧一阵大笑:“此儿可教也。”拉起肖雄道:“老僧岂是小肚鸡肠之人,你起来吧。”又是一声大笑。肖文林晓得这人内功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看来为父的武艺已经不能再教儿子了,不如就请这现成的师父来教他吧。便对游僧道:“大师,先进我家坐坐,喝杯茶罢。”游僧也不客气,随他进了院子。
主客坐定后,二人喝茶寒暄,看看天色已晚,肖文林设宴招待,叫肖雄在旁边侍候。饭菜上桌,游僧见只是数个素菜,没有荤和酒,一脸不乐。肖文林见他满脸阴云,问他是何缘故。游僧道:“贫僧看你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怎地招待客人全无荤酒,这哪是诚心待客?”肖文林恍然大悟,原来这大师不戒荤酒,忙吩咐厨房把鸡鸭鱼肉做好端上来,又叫丫环从地窖里取出一坛陈年老酒,亲自为游僧斟上一杯酒,道:“大师远道而来,犬子管教不严,还望大师多多包涵。”游僧也不客气,一口喝了,道:“喝这样的酒,也只有用碗才过瘾。”肖文林只得用碗斟酒,这游僧欢喜,一碗接一碗地喝,一坛酒足有十余斤,不到半个时辰便喝光了,肖文林已是喝得头晕目眩,游僧却意犹未尽,又将第二坛酒喝个精光,游僧才算罢休。肖文林烂醉如泥,被丫环扶进房中。肖雄年龄虽小,人很机灵,见游僧武艺非凡,酒量如海,很想拜他为师,于是恭恭敬敬地服侍游僧入房歇息,想等爹爹酒醒之后再议拜师之事。
次日,太阳已升上山顶,肖文林和游僧还没有起来,直到午饭时,两人方才酒醒。肖雄平时衣食住行都是丫环侍候,今日里一大清早起,就守在游僧身旁,等他醒来后,端茶送水,忙前忙后。午饭又是鸡鸭鱼肉一大桌,游僧如同风卷残云吃个精光,又将一坛好酒进了他的弥陀佛肚中。饭后,却又是呼呼大睡,醒来后看见小肖雄仍是守在床头,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游僧浑身直痒痒。
当晚,肖文林又设酒宴招待,酒过三巡之后,肖文林才道:“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犬子今年已有十二岁,从小喜欢练拳习武。小生教过他几套拳脚,自以为可以防身护院,昨日得大师点拨后,小生和犬子方知天外有天。因此犬子一直吵着要拜大师为师,不知大师肯收犬子为徒否?”
那游僧自昨日遇上肖雄后,见他聪明伶俐,是块练武的材料,心中就有七分满意,加上他这两天来细心伺候,已有意收徒,道:“庄主这样好酒好肉款待老僧,老僧也该还个人情,教他几招。”肖雄一听,又是一跪,道:“师父在上,再受小徒一拜。”游僧道:“老衲一向不拘礼节,那些烦琐的礼节就免了吧。”肖雄起来,游僧拉着他的手,道:“你既然要老衲我收你为徒,可是要跟我浪迹天涯的,你愿意受得此苦否?”这肖雄虽说年纪不大,心里却也早想着到外面走走,道:“徒儿愿随师父鞍前马后,侍候师父。”肖文林一听,却有些舍不得,也怕儿子吃不了这份苦,对游僧道:“大师,这孩子还小,我看先请大师在我家教他几年,长大后再随大师云游,可否?”肖雄听了,满脸不高兴,道:“就让我跟师父去吧,我老待在家里,不到外面去闯闯,哪知天下之大、江湖之险?等我学艺有成,再回家孝顺爹爹。”肖文林从小惯坏了他,拿他没法,只好随他意愿,让管家多准备些盘缠。次日一早,就让这游僧带走了。
原来这游僧就是智灵和尚的师弟,法号智聪。此人功夫与师兄智灵不相上下,虽是个和尚,但从不遵守佛门规矩,出道后就浪迹天涯,酒肉无忌,善恶难分。自从收下肖雄为徒后,见他天资聪慧,练功又勤奋,倒也喜爱。特地找了一个山洞,日看青山,夜伴星月,悉心传授肖雄武功。五年后,肖雄十七岁时,智聪已将全身武艺倾囊相授。后来发现肖雄为人狡诈,心狠手辣,智聪颇为后悔,但已经晚了。一日,智聪把肖雄叫来道:“我的武功已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现在你已学成出师。我们师徒缘分已尽,到了分手的时候了,自此以后,我也无法管束你,只是你要记住,你我虽是师徒,然一出这个山洞,无论到了何处,都不许暴露吾是你的师父一事。你必须在吾跟前发个毒誓。”肖雄不知其意,但见师父认真,只好依他之言发了个毒誓,便与师父分手下山。
肖雄下山后,并不急于回家,想找几个武林高手印证他所学的功夫,看能否独步天下。他从九嶷山下来到永州城外,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十分显眼的山庄,出于好奇,到庄前一看,原来是一座武馆,门前悬挂“郑氏武馆”四个草书字体,便知是主人手书。肖雄心想,莫不是与我爹齐名的“三剑客一拳师”中的郑少洲?若是他,正好验证一下自己的功夫。来到馆内,就见郑少洲的大弟子陈怀开正在教徒练功。肖雄就问道:“谁是教头?”陈怀开抬头一看,见这个少年面白目秀,相貌堂堂,但眼神却暗藏杀机,见其开口出言无礼,也没有在意,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再狂也狂不到哪里去,便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没教养?我就是这馆中副教头陈怀开。”
肖雄道:“吾乃肖雄也。既然你是开馆教徒的教头,想必武功不错,本公子想跟你过上几招。”陈怀开冷笑道:“哦,原来是踢馆来了。”陈怀开也不过三十来岁,一身功夫已得到郑少洲的真传,尤其是剑法最强,而且为人谨慎,平时与师弟一团和气。便问道:“少侠年纪轻轻的,请问尊师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来踢馆?”肖雄道:“不必问我师父是谁,我只想与你在功夫上见过高低,别无他意。”陈怀开想这小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便叫二师弟与他比试。二师弟名叫李小卫,就过来对肖雄道:“是比拳脚还是比剑术?”肖雄道:“先比拳脚,看你功夫如何?”李小卫觉得这厮太狂,也不多说,拉开架势便与他对阵,肖雄以肖家拳相对,转眼已是过了十余招,李小卫哪是他的对手,拼得早巳汗流如注,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那肖雄正斗得刚刚热身,下手却招招致命。李小卫打他不过,正想跳出圈外,收拳认输,肖雄却得势不饶人,不肯住手,趁李小卫防备不及,一招猛虎掏心拳,将李小卫打翻在地。陈怀开上前一看,见李小卫口吐鲜血,爬地不起,气息奄奄,盯着大师兄看了一会,就两眼一翻,命丧当场。陈怀开没想这肖雄如此心狠手辣,正要上前理论,哪知这肖雄伤了人后却毫无怜意,上前就要同陈怀开打。陈怀开不禁怒火直冲脑门,一出招便是拼命。谁知对手十分厉害,十余招之后,陈怀开力不从心,明显处于下风。众徒弟一见师父情势不妙,各自操刀弄棍上来围住肖雄厮打。肖雄毫不畏惧,仗着一身功夫,又打伤了几个郑家弟子。后来武馆里的几十个弟子全部上阵,同仇敌忾,奋力拼杀,时间一长,肖雄寡不敌众,逃之夭夭。
陈怀开收拾了李小卫的尸体,本想自己去报告师父,但担心肖雄纠集人再来闹事,没敢离开,只好叫一个弟子骑快马前去禀报师父郑少洲。
此时,郑少洲正在三百里外的衡州成平家做客,接到李小卫的死讯,大吃一惊,心想是谁竟敢踢我郑氏武馆伤我弟子,急忙向成平告辞。成平不知内情,道:“郑兄刚到小弟家,屁股还没有坐稳,现又是夜深人静,何事急着要回?”郑少洲道:“贤弟你有所不知,我家武馆出了大事。不知哪里来了一恶少叫什么肖雄的凶徒,今日一早就到武馆挑事,与我二徒李小卫打了起来。那恶少心狠手辣,出手就伤了李小卫。我大徒弟陈怀开要为师弟报仇,也同他拼了起来,久斗之下也不是他的对手。好在众弟子齐心合力,才把恶少驱走。我得连夜赶回去料理李小卫的后事。”成平道:“什么时候冒出个恶少来了?肖雄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郑少洲问:“贤弟晓得他的来历?”成平一时想起来:“潭州肖文林的儿子不是叫肖雄吗?”郑少洲一听,点了点头道:“没错,肖文林的儿子是叫肖雄。我记得他满十周岁时,我俩与何施平还在他家贺过生。只是我们与肖文林都是道上的朋友,根本没有过节,他绝不会到我武馆挑事。难道是同名的其他人?”成平道:“郑兄先莫乱猜测,我陪你先回永州料理李小卫之事,再一起去潭州肖文林家问过明白,不就真相大白了。”郑少洲忙拱手道谢,道:“这样再好不过了。”于是两人连夜快马加鞭赶回永州。到了武馆,先听了陈怀开叙述事情经过,又查看了李小卫尸体,发现死者是被重拳击断胸前三根肋骨挤压心脏窒息而死的。郑、成两人都感觉这恶少下手毫不留情,心太歹毒,与一个无冤无仇的人下如此重手,此人不除,一定还将会祸害武林。
办完丧事后,两人忙赶往潭州肖家庄。肖文林见他们来到,忙出来迎接,三人寒暄过后,一齐到大堂就坐,肖文林道:“两位贤兄同来,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成平道:“肖老弟,实不相瞒,这次我与郑兄远道而来,是想证实一件事。前两天,一个自称肖雄的十七八岁少年,无故闯入郑兄武馆,出手打死郑兄二弟子李小卫,还挑战大弟子陈怀开,要不是武馆众弟子合力为陈怀开解围,陈怀开也是性命难保,遭他毒手。”肖文林一听,吃惊不少,问那少年后来怎样,郑少洲道:“他寡不敌众,当然逃走了。”肖文林心中极为不安,他们所说的恶少,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说不准,便道:“成兄有所不知,我那犬子五年前,拜了一位和尚为师,跟那和尚走了,到现在生死未卜,毫无音讯,小弟天天担心。刚才兄长所说的那恶少,若真是犬子,我绝不袒护,自会向两位兄长有个交代,决不让郑兄的弟子白白送命。”
郑少洲和成平见他态度鲜明,并不护短,也无话可说,便动身各自回衡州和永州。肖文林也无心留客,主客不欢而散。
却说这肖雄踢了郑少洲的武馆,在与陈怀开和李小卫的过招中,证实了自己的功夫,不过他明白,陈、李二人只是郑少洲的弟子,尽管武功不错,毕竟是弟子,不能代表与自己父亲齐名的郑少洲的武功。再去挑战郑少洲已是不可能,他们已有了防备,说不定设下罗网等着他去。便想起三剑客中何施平和成平来,若能与这两个成名高手过过交,才能证实自己真正的功夫。主意已定,便经永州来到宝庆。
这日清晨,肖雄来到宝庆何施平的何庄。此次他吸取教训,不能再暴露肖家庄少爷的身份,说话要注意口气礼节。进庄后,正好见何施平在院子中教弟子习武,便拱手道:“晚辈久闻何庄主大名,是此方圆内三剑客之一,武功了得,晚辈不才,特来向前辈讨教几招!”
何施平一听,见是一愣头青年,长得倒高大魁梧,眼里却暗藏凶杀之气,便道:“请问小兄弟大名,是何方人士?师尊是谁?”肖雄道:“我乃方外之士,想见见何庄主的剑法。”何施平见他不愿暴露身份,也不再问。三弟子凌国云一看,怒道:“你是哪来的小混混,乳臭未干,也敢与我师父叫板,好大的口气!要想比剑,先和我凌某过上几招再说!”
肖雄已是狂妄到顶目空一切的人,怎能容忍别人藐视自己,哼了哼道:“你这样的小蟊贼,也配同我过手?你要想死,也罢,我这剑只让你过二十招,过了二十招,就莫怪我叫你身首异处。”凌国云一听,冷笑道:“今天碰上一个武疯子了。”本想不理会,岂知那肖雄挥剑刺来,凌国云见势不妙,只好挺剑相对。两人厮杀成一团,转眼就斗了十余招。两人出手都快,凌国云一剑刺向对方胸前时,肖雄故意卖个破绽,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凌国云快要得手之际,肖雄一个腾空翻身,如大鹏展翅,出手又狠又凶,一剑削掉凌国云的一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