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拍桌子瞪眼的宦者,休沐时间一到又勾肩搭背去相约喝点小酒的场景,荀彧不是只见过一次。
勘校如此麻烦,是因为庚哥烦透了那套用之乎者也焉耳矣断句的方式。
他果断甩出来了标点符号,作为汉字辅助系统让经义更为清晰明了。
这个没人反对,因为汉代已经开始注重句读了,但却没有专门的统一符号。
圆点号、勾识号、黑方号、横线号、二短横号和顿号,个人凭借自己的习惯什么都有。
庚哥抛出后世那套,也只是等同帮忙规范了一下而已。
但荀氏献出的却是古卷,没有句读的。
这就牵扯到很多模糊见仁见智的东西明确意义了。
其实古语中这样的官司不少,最着名的那句话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已知的就有十八种不同的断句方式。
而且每一种断句意思都不同,甚至很多意思还截然相反。
譬如断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与“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屁民你可以随便放任他,却不能让他知晓太多,标准的愚民政策。
屁民如果能用,你就随便他;如果不能用,你就用知识思想教化他武装他。
即使圣人微言大义,也没有这么南辕北辙的大义吧?
圣人已经挂了,到底他是什么个意思,你不把他从坟里挖出来问怕是难以知晓。
但句子总得断出来,给个官方认同的规范用法不是?
所以博士院大儒们也好,皇甫嵩卢喷喷也好,连朱儁都没挑毛病。
都很欢迎庚哥定出来统一的句读标准。
大儒们自己写书已经用上统一标点符号了。
一般书籍的勘校,这会儿都是交到博士院由大儒们来断句打标点的。
他们也有勘校的名号,但遇上个别地方也会争论不休。
这种争论可能旷日持久。
为了加快效率,庚哥建议他们遇见不同断法先不必争论对错。
将不同断句方法罗列出来,由总勘校选择一种印上。
然后在篇尾备注里头注明,还存在其他断句方式。
作为荀氏学问出众的家伙,绝大多数断句荀彧都可以轻松决定。
但遇见个别有大儒提出他也没想到可以如此断句的地方,未免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就到了看手底下办事的宦者互喷的时候。
他们也是各自有观点的,一顿顿的互喷令荀彧叹为观止。
虽然他从小受的就是君子温润如玉、君子和而不同等等和稀泥的教育。
但荀彧慢慢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有些喜欢这些较真的气氛了。
是非曲直,总得有个结果。
他甚至养成了看手底下做勘校从事的宦者们互喷,谁喷的精彩就选取谁意见的癖好。
而通过这种接触,也奇异的令荀彧对宦者的印象改观了。
不得不说,庚哥搬运,高望改进配方的炭粉运动内裤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因为荀彧爱洁,有点洁癖。
要还是一个个身上搞不清会不会有尿骚味的宦者,就算他觉得人家行事作风颇为可敬,心里也难免鄙夷嫌弃。
整整折腾了小半年,《荀子》总算勘校印刷出版了。
有那篇间接指定《荀子》为官方公务员考试教材的附录,被四郡以及并州士绅争相购买自然不必说。
办完这件事,荀彧开始跟随在卢喷喷身边,开始了他正经太傅长史的生涯。
太傅长史,其实就是太傅的秘书长,总揽一切杂务。
虽然卢喷喷很小心保密,但他性格向来大而化之,荀彧又仔细谨慎。
没多久,荀彧就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这日休沐后,荀彧在自家书房,面对自己勾勾画画出来的一大张白纸,失态的惊呼出声。
身上冷汗竟已是湿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