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升带一锨一桶一黄狗，柳都家园里撅着屁股栽了一个月柳树。

去年村里人都回迁了，他要让这里跟先前一样，树满村柳成荫。一株小树以后就是一片绿色，一片绿色就是一抹乡念。白天干活累，晚上倒头睡。偶尔睡家里，多数睡大厦。餐饮部夏亚萍不上手，能上手的艳艳冷冰冰。大半夜里醒来，望着窗外数星星。

这天晚饭后遛弯。一阵热风吹过，喷嚏震天响，一声啊哈立时骨舒肉松。昨晚北转，跟村里人唠嗑。今夜南行，寻杨看柳。天利大楼北，柳都家园。天利大楼南，一家新开的驾校。驾校再往南，是去年新修的一条东西马路果园路，老年间村里果园所在，现在路两旁都是些齐整的两层沿街楼了。果园路旁无果树，柳都家园跟城区已连为一体。

方到路口，缠绵的、豪放的跟没调干嚎的各种歌声，便向耳洞呼啸而来。果园路上百米内道路两侧，全为卡拉OK的世界。满街霓灯闪烁下，一个个红灯笼店楣上飘荡，二层拉着薄纱帘的窗子上人影频动。店门口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一股股浓烈的带着香水和烟酒气的混和气味冲将出来，弥漫在马路上的空气里。

歌厅里浓妆艳抹的小姐姐们，十大碗饭庄常客贵客。经常光顾饭庄包间，菜点最贵的，多是吃一半，大方地给六阿黄剩一半。歌厅喧闹，小姐姐们迎送客人时搔首弄姿，附近居住的人们担心孩子路过时眼睛被污染，投诉到区里。据说工业园二把手房主任开明，扬言改革先开放，没有休闲娱乐就没有经济繁荣。虽屡有投诉，一年多来卡拉照样OK，给人以绿意遐想的果园路全市出了名，运河西岸的外省亦有客来。人们笑谈，工业园房主任打出租，黄包车是也。

“月子弯弯照九州，落日炊烟让人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多少漂零在外头。

有心唱曲唤郎归，又怕流言夫家休。”

西走到东，东走到西，刘东升边走边哼。小溜一圈儿，呼六阿黄回转大厦。

月明了，夜静了，果园路上的歌声稀了，刘老板轻出门缓迈步，孤身夜行。

待走进一家路东头的歌厅，早有熊猫眼小姐姐迎上。启血唇拉来客，说哥我是小曼，来唱歌呀？刘东升转转脖梗子，说买猪肉上市场，俺来听恁炕上唱歌。小曼嘻笑着，挽起客人胳膊进入二楼房间。想来，这小曼跟二十多年前南方的发廊妹子并没两样，夜猫子上宅，且奔正题。然而小曼并不着急，一边昏暗中发着短信，一边跟他胡扯闲谈：哥做啥的呀？

刘东升说俺是作诗的，俺叫李蓝，不，李红，不，李白李白。小曼说哥是诗人，念首诗来听呗。念诗难不住，刚做地产时，聘了中文系双棒儿姐妹花做秘书，早有教他。褪去衣裳，刘东升盘腿坐起，打着手势，用柳城风味儿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