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邰心中下意识升起的怒火,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若是他人同自己说这些话,他倒是要驳斥一二,可偏生这人不是旁人,而是萧时宴。
是不到弱冠之岁就权倾朝野,满朝文武无人敢置喙的东厂督主。
朝野上下,又岂止是一个敦亲王府乱?
可他却能在这些污泥之中层层逆行,以布衣白身问鼎权势巅峰,自己,是远不如他的。
无论是格局还是手段,均不如他。
朱邰颔首,将内心所有的情绪都压下,深深躬身,“在下愚钝,还请督主赐教。”
“本督说的这些,皆因你在本督身边追随多年,若是旁人,本督是懒得多说半句。”萧时宴的嗓音夹杂着夜风中的凉意,缥缈如絮,却重重砸在朱邰心头。
“处事为人,切忌意气用事,你初时听到苏大小姐突发急症,第一念头就是去宫中寻太医,这原本并无差错,只是你错在其后,一步踏错,便步步踏错。”看着他手中摊开的纸条,朱邰叹息了一声。
论手腕,自己还真是远远不如萧时宴。
他对所有事态的掌控,总是精准又迅速的,分明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光是敦亲王府的烂摊子,朱邰至今都还未搞定。
“其一,你心中无大局观念,既已知宫中有刺客封锁,却还是在那宫门处与守卫做无用的周旋,若是往日,你尚能以些小手段买通,但如今小皇帝羽翼渐丰,愈发疑心重,在刺客未抓到前,他必然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出宫。”
朱邰却是在想,不过是自己倒霉,恰好碰到同他有旧怨的薛朝而已。
萧时宴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冷笑道:
“本督知晓,你是否在想只是不凑巧碰到薛朝?就算今日换作任何一人,也不会放你进宫,小皇帝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轻易放过一个的人,你再如何求守卫,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朱邰心弦一震,联想到小皇帝近日的行径,忽而起了冷汗。
“在下受教。”
“其二,你行事蠢笨,既是小皇帝下旨封锁宫门,那你首先想到的就是能破此法的人,宫中不允任何人进出,也并非绝对。”
朱邰骤然反应过来:“我应当先来找督主求救的。”
萧时宴点点头。
“其三,你行事还是太过意气,那薛朝的几句口舌,便引得你去揍他出气,却不知是耽误功夫,倘若苏大小姐真因这会儿功夫来不及救治,错失看诊的良机,你又该如何悔过?暂且咽下这口气,待眼前的事解决完,日后再寻机会,如何治他不是尽在你的掌控之中?”
朱邰被他接二连三的一番话说的羞愧难已,面色涨红。
“此皆是你行事差错,但大局观念,日后阅历多了,你自会有所长进。”说到此处,萧时宴顿住,随后眸色更冷道:
“还有一事,你万不该如此。”
朱邰已是冷汗夹背,下意识问道:“可是我不该带那医者过来?”
“自然。
你记挂心上人,才一时情急带了他来,但你可曾细想,他是无相堂余孽,竟被你堂而皇之带到众人眼前,此前替苏世子看病时,本督命你蒙住了他的双眼,可如今,不仅是苏世子,连同整个永昌侯府都暴露在他眼前。”
“你今日的行事,皆将本督之前做的一些努力付诸东流,再者,你又可曾想过,失传多年的无相堂旧毒,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自小被送到乡下,籍籍无名的士族子弟身上?”
萧时宴锐利的目光,看的朱邰浑身发冷。
“倘若自下在苏世子身上的毒就是这局的开端,苏大小姐的毒又与之环环相扣,你敢保证,那医者与布局之人无半分关联?你的一时情急,可曾想过会将苏大小姐与苏世子置于更加难测的险境?”
萧时宴还有别的事未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