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霁凉踏进府邸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跟随之人。他隔着红纱远远瞥了家丁一眼，眸光凌厉将那家丁吓了个哆嗦。

谁知，家丁仍旧不死心。

眼下人群聚集，正是甩掉“尾巴”的极好时机。

待那跟随的家丁回神，就连两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一想到管家那张狠厉的脸，家丁直接被吓出一身冷汗，黏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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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白些说与你听吧，是本神君亲自在玉观音上动了手脚。”霁凉桃眼含笑，神情颇为得意。

罗华恍然大悟，旋即却愈加茫然了。

霁凉方才领他看了那一大圈人是何用意？

霁凉许是读懂了他的心声：“不过，管家是个狠角色，我的小法术失效了。幸而，他看出那尊玉观音价值不菲，所以，在他的眼里，我们与那群有求于人的人没什么两样。”

……都是待宰的羔羊。

可，罗华不懂其中的一波三折，他天真地笑道：“看来，这位知府大人还真是个好心肠的善人啊，大家都愿找他帮忙。”

霁凉的双眼却突然变得晦暗不明：“若你能这样想，那当然是极好的。”

说话间，两人顺着庭院后的小路，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硌脚的石子路很长，小石子圆润光滑，一颗一颗嵌在泥土里，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罗华倒是很享受硌脚的感觉，每一步都要踩到石子上去。他活泼好动，倘若是在天界，那一定又能多添一抹生机。

霁凉心里觉得好笑。他莫名想起那个月白的身影，清风霁月，洒脱淡然。自霁凉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先百花神君，神君温柔若水，似父又似兄。或许在某个时刻，他也像现在的自己笑罗华傻一样，笑过他吧。

“像你这样傻的，往后被人骗了可会哭鼻子？”

“啊？”罗华正低头回想着知府这位大善人呢，冷不丁被霁凉说傻，他也有点不服气。

霁凉伸手将罗华拉至身前，双眼正对着庭院的方向。他背靠在霁凉的胸膛前，头顶正巧抵着霁凉的下巴。

这姿势好亲密。

霁凉却好似不曾注意，或许他注意到了，只是并不在意。他用双手托着罗华的脸颊，果真如想象的那般，皮肤滑腻，嫩得将要掐出水来。

霁凉的手轻轻一指，“方才那些人可都见过了。”

说话间，胸腔震动，连带着罗华的耳膜和心脏都是痒痒的。

霁凉没想要他的回答，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他们脑中计较的都是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揉搓罗华脸颊上嫩肉，心里愈发觉得他傻得可爱。

“他们大多都是来要钱的。那你可知，知府老爷的钱从何而来？俸禄？赋税？还是……总不至于是凭空掉的吧。”

赌鬼亲戚向知府借钱，百姓朝知府讨要口粮，落魄书生向老爷求官……这个时候，没有喜帖的王公子捧着一尊价值不菲的玉观音前来……所以知府的钱财从何而来，似乎显而易见了。

恍若是在混沌之中强行打入了一束亮光，罗华也不呆滞了。他瞪大双眼，仿若窥得什么天大的秘密。

“所以……是贿赂。霁凉，你居然……”

怪不得霁凉要去玉铺，原来早就看到了这一步。

然而，罗华胸中的疑惑更多，只一瞬间便都奔涌到了嗓子眼，堵在这一处，将出不得出，就连发冠上的七彩宝石也摇晃得愈发卖力。

他看向霁凉，不知何时挣脱了他的怀抱，微风浮动发丝，凌乱又迷茫。

“嘘——”霁凉桃眼含笑，修长的食指抵住薄唇，微弱的气息夹杂了淡淡的桂花香，不知是发丝撩人，还是怎的，只叫罗华脸颊发痒。

罗华仿若被妖魔摄了心魂，清澈似水的眸子盯着霁凉微红的桃眼，眉尾朱砂在眼中放大，红得滴血。

他不自觉地双手捂上嘴巴，模样纯真。

霁凉轻笑，笑声动听。只见他的身影逐渐放大，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抓住罗华的手，满眼宠溺：“捂这么紧做什么？”

罗华羞涩一笑，双手乖顺地放了下来，霁凉又顺道理了理他的发。

初秋的风微凉，本不该带着寒意，可罗华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竟是有些怀念那个温暖的胸膛，和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花香。

罗华不知他这是怎么了。

私心里，又想存着这个秘密，不告诉霁凉。

“傻站着做什么？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呢。”霁凉转头，不知何时他已走出了一段距离。衣袍宽大，随风飘扬，是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罗华小跑跟上。

有些东西想不明白便就放下，在这点上，许多人都不如他。

二人一时无话，顺着石子小路兜兜转转，又不知走到了哪里。

罗华在心里默想，想将那些堵住喉咙的，不知名的情绪全都组合起来。最终，也只能问出这么一句突兀的话：

“可是霁凉，今日不是知府小姐大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