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霁凉,今日不是知府小姐大婚吗?”
霁凉挑眉,眸中仿若溅起了涟漪。
他听罗华愤懑地说道:
“他们怎敢不给千金小姐的面子,如此光明正大地谋求前途?”
霁凉转脸看向罗华,神情严肃,盯得人心里发慌。转而,他面色又缓和下来,勾唇一笑:“你还是不懂。”
“倘若这一切没有知府的默许,他们便不敢这般肆无忌惮。那我们也就无法凭着那尊价值不菲的玉观音进来,除非当真能请来观音娘娘施法相助。”
“可,今日是他女儿的大婚啊!”霁凉的话音刚落,罗华便急不可耐地开口。
他眉头紧锁,理直气壮:“本该是父慈子孝、缱绻温馨、主宾尽欢的场面。人情又怎会如此淡薄?”
“世间女子出嫁,少有能嫁得心爱之人,即便她是官家小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为了上一辈的利益,寻个对家族‘有用的’,便就早早联姻去了。亲生父母尚且这般算计,更不必说那些远方亲戚了。”
罗华听罢,一时冷静下来。他望向院落长廊,昔日繁花枯败,倒是像极了那微不足道的人情。
沉默半晌,罗华只觉心里沉闷。
他动了动嘴皮,几番挣扎轻声感叹:“怎会这般可怜?”
霁凉伸手替他抚平紧皱的眉。罗华的眉毛浓黑似墨,眉心处还长着几根细小的绒毛。
“不必哀怜。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一颗心是怎么都怜惜不过来的。倘若你件件小事都放在心上,最后,岂不是要长成一张苦瓜脸了?”
凉风乍起,尘土飞扬的萧瑟感竟与话里的悲悯意外重叠。
风止音散。
又听霁凉一声轻叹:“话本里常说‘红颜薄命’,我想就是这个理。倒不是美丽的姑娘真的香消玉殒,而是自她出嫁那日起,便已心若死灰。”
罗华跟在霁凉的身后,屏息凝神听他说的话。
霁凉的声音不大,随风飘荡。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一个孤独的霁凉,长身独坐在月黄昏里,抬手举杯时,月光便倒映了人世沧桑。
霁凉从未经历人世,却仿佛亲眼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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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砖黛瓦是水乡特有的建筑风格。
不知何时,两人已走到了府邸里的一栋独院前。独院里人声嘈杂,偶有孩童奔跑其间,踢飞了拦路的石子,踩断了枯萎的树枝。这时候,响声便会惊动院里的女人,发出一声严厉又怜惜的责备。
隔了很远,都能闻到只属于女性的脂粉甜香味儿。
院门前,还站着几个徘徊巡逻的家丁。
家丁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站得离院门最远的家丁朝他们小跑过来,他微微喘着气,看起来岁数不大。
“公子留步,前头便是我家小姐的院子,里头都是各位大人的亲眷,公子是进不得的。”
霁凉抱拳致歉:“是我们莽撞了,不过我们绝无冒犯之意。”
他眉眼真诚,举止矜贵不躁,叫听的人心情舒畅。
转身时,他的目光刻意在小院的前门上多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脂粉味厚重,宛若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铺天盖地笼罩在小院上空。
霁凉却从中敏锐地嗅到一缕隐蔽的气息,那是属于非人的咒法灵力。
它正四处逃窜,慌忙间,瓷白若玉的手横空出现,灵力无端被那只手吸引,又乖顺地想要臣服。不料,五指骤缩,它吸附在掌心里,再怎样挣扎也飞不出去。
霁凉朱砂上挑,桃眼里划过一道流光。
“原来在这里捣鬼的,是你啊。”
脂粉味很重本该能掩去异常,只是,这非人不幸,偏偏遇上了霁凉。
罗华走在前处,什么也没看见,猛一听见霁凉的声音,还当是自己又干了什么傻事,遂惴惴不安地问道:
“怎么了霁凉?”
霁凉的衣带缠绕在他的手掌上,罗华忍不住勾了勾指尖,只觉掌心发痒。
“看!”霁凉将手掌打开,一团雪白的亮光正蜷缩在他的掌心里,“这是此地残留的灵力。”
罗华还从未见过灵力,觉得新鲜,正想伸手碰一碰它。
“这不知是哪位妖魔鬼怪的灵力,你确定还要摸吗?”
话音落下,罗华赶忙收回了手。
“霁凉,我们还要进院子里吗?”
“不必,这些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