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你须得给我个交代!”忽然而至的暴怒声打破了厢房内的寂静。
同是二层的雅间,长廊尽头竟人声嘈杂,不知又闹了什么矛盾。
不少人听了动静,或是被扰了兴致,或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去一探究竟。
霁凉总算想起许久未归的罗华,匆匆告别了锦瑟姑娘,尽管他还没有听到姑娘的天籁琴音。
闹事点的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衣衫不整的人。
果然,霁凉一眼就见到了罗华。身姿单薄的少年正站在肥头圆肚的男人面前,显得那么孤立无援。可是他挺直了腰杆,眼神坚定毫不妥协。
他说:“我方才见到的分明就不是他!”
“管你见到的是谁!扰了老子的兴致,还想赖账?”男人满面泛光,油腻腻的。他用手指着罗华,非要讨个说法不肯饶人。
围观的众人兴致勃勃,却又不置一词笑得猥琐。他们皆知男人方才在做些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被人扰了谁也不快。
霁凉了然。
因着肉体纠缠在人间只是为了满足凡人心底的原始欲望,充满兽性,是不可启齿,污秽又粗鄙的。而在天界绝非如此,它被唤作灵修,真诚又纯粹地直接表达爱意,相互喜爱的两人一起灵修,还可增长百年修为。
可罗华初化人形,心思单纯。不必说灵修,怕是连“爱”为何物,都是不知道的。他如今这般怒上心头,也只不过是憋不下心里的那口气!
霁凉疾步上前,将罗华挡在身后,他握住罗华的手,罗华并不挣扎。
罗华双拳紧握,骨节处还有微微的凉意。
霁凉与他双手交握,藏在宽大的衣袖里,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将罗华勒紧的拳头掰开。罗华也乖顺地随着他的力道,展开手心,二人的掌心重叠相握……
算作霁凉的安抚。
旁人见不到他们私下的小动作,只听得那容貌昳丽的青年嗓音清润,好似裹挟了春风:“家弟年幼,尚不知人事,扰了公子的兴致,我且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还望公子莫要计较。”
说罢,他诚意满满地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金元宝,在微弱的烛光下金光闪耀。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青年出手实在阔绰。
男人稍稍有些迟疑,似乎是不想这般轻易地饶过他们,又不想放过那锭耀眼的黄金。气势上,他比霁凉就落了一大截。
霁凉勾唇一笑,趁火打劫道:“公子,良宵一刻千金难换。如今已平白少了些时间,何不把握住剩下的,真要浪费了岂不可惜?”
男人一听,直觉此话在理。他寻了个台阶,便顺势接过霁凉手中的金元宝,喜滋滋地回房抱美人去了。
众人眼见没热闹可看,也就散开了。
“霁凉!你要信我,原先那屋里的人分明不是他。”回“辰”字雅间的路上,罗华一直缠着他讲这句话。
小小少年眉间的怒意还没有完全消散,声音里夹杂了委屈。宽大的袖袍中,他死死勾住霁凉的手,生怕霁凉不耐烦丢下他就跑了。
幸而,他还算存着理智,刻意压低了声音。
霁凉嫌他闹腾,停下脚步安抚道:“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待会你同我细说。”
霁凉的桃眼里罕见地没了笑意,他不笑时,更突显了面容里那份与生俱来的凉薄。彼时,他的眼里落满烛光,好似黑夜里凡人惯爱的万盏明灯,其中流露出的暖意中和了那点疏离,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回到“辰”字雅间时,锦瑟姑娘已经不在,茶水凉透,想是霁凉出去不久,她便也走了。
锦瑟姑娘落入心里的五味网,越纠缠越混乱,旁人无法体会,只得自我救赎。
罗华同霁凉说了好久,终于说尽了心里的委屈。
直到一大片一大片的朝霞染红了东方天际,云霞如锻滑腻似锦。
织女女神终年恪守岗位,一刻也不曾落下。
昼伏夜出,凝香馆里欢闹一夜,恩客姑娘们也该休息。人声嘈杂,陆陆续续出来不少人,比起上街赶集也不逊色。来往的人们偶尔还会遇到几个买菜的大妈,他们慌乱地蒙住脸颊,一溜烟儿跑得没影,生怕被她们认了出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木牌撞击木门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老鸨昨夜挣了不少钱,笑得嘴角咧到耳后根去,美滋滋地换上了“白日谢客”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