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锦瑟姑娘所说,她原先是不认识知府小姐的。
那日夜里,她同清浅姐姐去了城北郊外,远远见到河岸边站了位窈窕淑女。月色朦胧,只能望见她的背影,长发被高高束起,深黑色的夜行衣收腰窄袖英姿飒爽,背上挂了一个轻便的行囊,方便行路。
锦瑟的心里尚有疑惑。
清浅却急匆匆交代着,要她将姑娘迷晕后,放在城北门口的轿子里,随后会有旁人接应,清浅也不待锦瑟回答,又风风火火地往城南赶去了。
锦瑟一向清浅的听话。
那姑娘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身娇体软毫无防备。她就晕倒在锦瑟的面前,沉沉睡在锦瑟的怀里。
锦瑟记得,昏倒前的姑娘满面娇羞,笑靥如花。
次日,锦瑟走过凝香馆的长廊时,无意间听到了恩客的闲谈。贵客刻意压低了嗓音,可锦瑟生来便耳聪目明,听得清晰。
那贵客故作神秘:“贤弟还不知道吧,昨夜知府的千金与人私奔,被发现了!”
锦瑟对这些官府小姐们的粉色流言并不感兴趣。
正待走过,那人却又开口:“私奔这事本该一走了之的,可不知怎么了,小姐忽然晕在城北郊外的河岸边,叫一个老婆子用轿子给抬了回来。”
锦瑟的心跳漏了一拍,“城北郊外”,莫非知府的千金就是昨夜河岸边的那个姑娘!锦瑟忽然又想到了姑娘甜蜜的娇笑。
“知府老爷和夫人知晓后,急忙拿了些钱财,在老婆子万般发誓不会宣扬下,才将人给打发走了。”
“这事之后,管他们再怎么宠爱这个女儿……也都不待见了。”
锦瑟呆愣愣的,再没有听下去的勇气。纤长的手指绞着裙边,指尖发白,仿佛掐住了她的心脏。可她分明已经是个死人,怎还会心痛忏悔?
“是因为我吗?”
……
“是因为我吗?”
昏暗的小厢房里只听见锦瑟姑娘的喃喃低语。楼下人声嘈杂,来来往往,是为了虚度时光。
霁凉并没有出声唤醒锦瑟,任凭她沉浸在回忆里,紧锁眉头,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沉默地端起茶盏,显得无所事事。忽闻长廊上行色匆匆,两人的脚步毫无章法。许是其中一人被另一人拖拽着,不知藏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此地少有人经过,我细细说与你听。”听声音似乎是“宿”字雅间里,李公子的随行侍从。
霁凉侧耳聆听,把玩茶盏的手指也停下不动。
“你号称‘百晓生’,可有件事你定不知晓!今日,我家公子娶的那位小姐,她竟连夜与别的男人私奔!只是妾有情,郎却无意,情郎临时毁约,让她好一番苦等。”
“啊?”百晓生的眼睛瞪得滚圆,“李公子娶的小姐,莫不是?”
“嘘!知道就好,她的名字可千万不能提。听人说,她当晚昏了过去,是被一个路过的老婆子送回来的。”
百晓生故作惋惜:“那她的清白岂不是已经毁了?”
“这还用问?所以他家仗着官威势大,才急匆匆地与我家公子完婚,可怜这婚事早已定下,我家公子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随从气冲冲的,“我还听说,她的小情郎到现在也不知踪影呢,估计早逃得没边儿了。”
“小姐还真是可怜。”百晓生叹息。
“你可怜她,谁来可怜我家公子?哎!今日同你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也别写进你那说书段子里去,我这是与你交情好才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害了我。”
百晓生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记下了。小人的饭碗还不得仰仗您?”
一番甜蜜的话哄得随从满面红光,满心欢喜。
霁凉一边听着外头两人的交谈,一边留意着锦瑟的神色。
锦瑟姑娘显然也是听到了的,她的面色发白,内疚自责之意溢于言表。
外头二人口中提到的“她”,应当就是知府小姐了。
可怜知府小姐连夜与人私奔,途中情郎却不见了踪影。小姐晕倒,这应当是锦瑟姑娘施法所致。之后,知府老爷为保清誉名声,匆忙将女儿嫁给了李公子。大婚之夜,李公子不知从何处知晓真相,心生不快,前来凝香馆寻找宽慰。
听那老鸨与李公子的对话,想来,这李公子还是馆里的常客。
眼下还有几个问题有待解决,私奔的情郎去了哪儿?慌忙的清浅姑娘去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锦瑟给知府的千金施法?
灯影婆娑火苗晃动,东方微微泛白,好似小动物的乳白色绒毛。霁凉又把玩起手中的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