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全一言不发,年迈的身躯挡在国君的面前,看上去似乎很是忠诚。
白鹤逆着斜阳,高大的身形将地上的两人全部笼罩在黑暗里,叫人注意不到他面上的细微变化。
“你师父不是我杀死的,是他自己,都怪他神机妙算、泄露天机,惹得国师不快,对,是国师,是国师痛下杀手,哦不,应该是那只该死的鹦鹉杀害的……”
国君说得语无伦次,嚎哭着期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是他心中愤慨,将责任全部推卸给死掉的国师。
然而他的理由牵强,怎么也都摘不干净。
国君在合安国威风多年,谁人见他不是卑躬屈膝、三叩九拜,他肯定从未预料过自己的结局。
一国之君贪恋人间,竟哭得跟条可怜虫似的。
说来真是好生讽刺。
国君求了一辈子长生不死的仙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国师一起草菅人命、害人无数,却在见到真正的神仙时,惊慌失措怕得像个偷鸡贼似。
他分明就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
所谓长生不死的夙愿,也不过如此!
白鹤的视线划过国君的脖颈,轻飘飘地径直越了过去,似乎是见到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
国君与国师一起狼狈为奸,事已至此,分出是谁害死了师父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霁凉走后,原先他站的位置上凭空结出一朵虚幻的曼陀罗华来,洁白纯净,柔光温和,正如白鹤第一次飞升时见到的天界。他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了懦弱之人的身上。
这下子,国君更是躲在孙福全的身后,一丁点的阳光都触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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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也抬手向着曼陀罗华里注入灵力,法咒顿时生效。宫宴的周边变得扭曲起来,天空仿若一颗硕大的橙红晶石,霎时间四分五裂,折射出千万道七彩炫丽的光。
这是霁凉神君的特权,众人对此却一无所觉。
掉落的枯枝随着自然的冬风漂浮在绚丽的光照下,长胡子的文官将震惊尚且挂在脸上,桌案上打碎的杯盏欲坠不坠,乌鸦振翅却将残破的叫声吞咽回肚里……在此方天地之间,唯剩下白鹤仙君还能自由活动。
时间短暂的静止,而后又迅速回退。宫宴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不知逃窜到何方的歌女舞姬重又登台,艳丽的长袖舞动,好似水面上溅起的花儿。
觥筹交错间,国君与众臣闲话政事与家常,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没有国师与血魔,没有霁凉,同样没有那段离奇遭遇的记忆。
白鹤仙君的身形隐匿,放眼望去,满座的群臣中却还是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衣,中等身材、中等样貌,略微佝偻的身躯,究竟去了哪里?
只需三枚铜钱和一双豁达睿智的眼睛,就能算尽天下之事!他为何从不算一算自己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