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是我对不住你，非常抱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子夜文殊脱口而出。

他悲愤的语气让闻莺愣了愣，书圣和琴仙也注视着他们。

“是我失态了。”

“这有什么？这里又没人要你食不言寝不语。我修的法诀特殊，不可能一直规规矩矩，注定混迹世间，红尘炼心。这也是我进梦境的原因，毕竟现实容不得我胡来。”

“实在对不住你，抱歉。”

书圣点点头，闻莺虽然在梦阵里杀人不眨眼，在现实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子夜文殊舌尖都泛苦，闻莺，她果然只当做梦境。

他怎么就较了真？

“喜、怒、哀、乐、爱、恶、欲，欲先得之，必先与之。我想要功法精进，必须要自己亲身体会过。”

“勤能补拙。”琴仙评价一句。

闻莺不服气，“难道我很笨？”

看见他轻飘飘的眼神，闻莺一秒认错，：“师父说得对，弟子受教。”

接下来的时间，她更加忐忑，有客人在，她还跟他没大没小，不会又要教训她吧？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收拾了桌子，沏了茶，闻莺自觉关门回了房间。

果然刚到床边，就进了梦境。

只是这次不是什么秘境，而是华微宗的小石潭。

远处飞流瀑布，三面的小山坡上绿草如茵，当年这个山坡上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她拜了琴仙为师。

一介孤女，自此一步登天。

名师教导，功法秘籍，宝物灵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琴仙的想法早就得到了验证，还维持着阵法都是因为她修行的不管是入梦大法，还是七情诀都需要浮生梦阵。

曾经她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出去闯荡修真界，等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散修之路有多难走？有多少人为了一本功法，宝物打破头？玉娘的经历就是最好证明。

她什么都没有就敢一个人出门闯荡，横死街头都算是好结局。

闻莺坐在当年琴试的位置上，面前是一把深蓝色近似黑色的绝世名琴，在阳光下像海水投下波澜阴影。

这是琴仙的本命法器，她端正坐好，就像等着老师来上课的学生。

琴仙慢悠悠喝着茶，书圣知道闻莺又被他拉进梦境里去了。

“你别太过分。”

琴仙觉得他多管闲事，“你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把人托付给我？等你死了，我就带她回书院，挂个客卿的名头，出门行走也没人敢看轻她。”

仙音门里望舒和绛云为了掌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闻莺回去也只是火上浇油。

“多谢，你替我带句话回去。”琴仙递给他一个随身玉佩。

书圣接在手里：“你死了，她怎么办？”

琴仙已经懒得解释这个天大的误会了，“她会一心修行的。世界之外是什么我看不到了，就让她代我去看看。”

琴仙踱着步，背起手回了房间。

书圣也在心里叹气，要是他还年轻，一定匿名开本新书。不过他年轻时，琴仙也年轻，闻莺还没出生。

正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闻莺感觉到他的到来，起身乖巧行礼：“师父。”

琴仙坐在她对面，“弹你琴试上弹的曲子。”

“是。”

闻莺刚才就在回忆过往，当年的曲子就在脑海，那时候她抱着找老乡抱大腿的心思来的，想着好好表现，认真得很。

今日他已经是自己的恩师，又在这样的情景下，闻莺有一种在参加结业考试的感觉。

琴仙很满意她郑重认真的态度，当年就是看上她心思灵透，感情淡泊。

曲子很长，在三月春风里悠然动听，独属于他们俩的时光。

和以前在梦境里一样。

几世浮沉他都分神跟她一起，即使这样会加速他的衰亡。

闻莺故事里的猫就是他本人。活得太久，失去了活着的乐趣，求道无望更是让人心力交瘁。

一次次的失败，几乎道心崩碎，闻莺背着他自责伤心，当面又幼稚的哄他开心。

闻莺说等她成了大佬中的大佬，一定会来时间长河前捞他，收他做徒弟，带他飞。

也是那时候，琴仙找到了新的乐趣，给她安排人生，再让分神为她护道。可等分神回归之后才发现，安排人生不是乐趣，和她一起度过人生才是。

她不知道其中一世是他自己的一生，没有记忆的分神和她一起长大，拜师，修行，意气风发。他爱上了闻莺，对她百般求爱，两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

分神就此之后又走上了老路，开始视感情为玩物，再到最后断情绝爱。最后看着和自己一样状态的分神，琴仙明白了。

这个情绪叫做孤单。

他想要被人理解，有人陪伴。

高处不胜寒，阿谀奉承的人太多，他想要一颗真心，不论好坏都陪在身边，永远不变的真心。

他看到了这颗心，他想要这颗真心。

他是圣人，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它有主人，但已经逝去，闻莺时时思念，转世不忘。

虽然……不过只能给一个人，才算得上独一无二，何况，他希望闻莺，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婚姻一开始是爱情，而后是责任，最后是习惯。因为他的年纪和她的前世，他们算是跳过之前两个，直接走到了结局。

早一点，晚一点，都会是另一个结果。

“为什么要自杀？”

“活得太累了，太难了。”闻莺想起来就想哭，“我怎么这么能作？不过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怪我？”

“是你要把子夜文殊跟我放一块，他做哥哥称职得很，我什么性格你不知道？这不妥妥的要虐他吗？就不能把他给我扔远点？换个星球行吗？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好吧？”

“书圣的建议。”

“他有毒。再说你，你这次怎么死了？死在我面前也就算了，还是我害死的，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愧疚吗？”闻莺边哭边想起梦里的事，越想越难受。

虽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可她就是委屈，“我还在想是不是我得罪了哪路神仙了，一直在后悔当时去偷神龛上的东西了，原来都是你的锅。你真行，林栖云，你真行。你选的时机真是绝了。”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林栖云在她面前是没什么架子的，除非她无理取闹的作。

“好了，别哭了，我就是想让你一个人独立。你倒好，直接原地去世。”

林栖云摸着她的头，像给小白猫顺毛，他几次想给她托梦，不过她从来不睡觉。

反正是幻境，闻莺抱着他的大腿，在他衣裳上蹭眼泪和鼻涕。

“解气了没有？”

“好些了。”情绪宣泄出来就好了，现在平静多了。

师徒俩又挨坐在一起聊起了其他话题：“要我去书院？”

“只是挂个名，免得有人找你麻烦，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没问题。我想去千渠郡玩玩，对了，我总觉得宋潜机很奇怪，听子夜文殊说，……”

………

白雪覆盖的山顶，朔风如刀刮。

是他们御剑比赛的终点，子夜文殊收了剑，落在这里。

闻莺说飙飞剑很好玩，他刚才试了，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确实是个放松心情的好方法。

刚才闻莺面色不安，子夜文殊知道，她怕她师父。

害怕他因为梦境的事生气，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反正他从来都看不懂她的心思。

抚摸过剑身，这是刚才琴仙送给他的，秋泓。极品法剑，如秋水一泓，正适合他的寒冰真气。

原来梦境里的师父是他的代言人，教授他剑法，送他的本命法剑，也叫秋泓。

他说闻莺太叛逆，对他不住，谢他救命之恩。

子夜文殊把剑扔到一边，举起酒壶喝酒。

闻莺又是为什么喜欢饮酒作乐？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心伤难挨？谁伤了她的心？让她夜夜笙歌，青楼买醉？

梦境里的林长老，有着和琴仙一样面容，看着闻莺的所作所为，他是什么感受？

琴仙又是怎么做的师父？从来不去管束闻莺不说，不高兴了心念一起拉她入梦，谁能忍受这样随心所欲的人？

她故事里的鲛人，她见他的残谱。

琴仙数百年觅不到的知音人。

道法自然，他想顺其自然，可原来缘分出现的时候，需要人紧紧抓住它。

喜，怒，哀，乐，爱，恶，欲，他缺失这么多年的感情，今朝闻莺一并送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