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莺望着帐顶,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她搬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精心挑选的,白色内纱和浅粉色外帐。
只是在这个床上做的梦太惨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和入梦时,她从不回来睡,免得做噩梦。
这一梦太难了,还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根本怨不了别人。
小时候给子夜文殊做童养媳,叛出师门,害死师父,一路厮混成了魔道巨擘,无视所有人的真心实意。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怕社死,所以自我催眠,要和子夜文殊保持距离。
她做到了,小时候可以说是不懂事,等进了六合宗,兄妹相依为命,亲近点不算什么,后来重逢也没有多相处。
“闻莺,你真厉害。”她夸自己的决心之坚定。
只是...子夜文殊不会再也不理她了吧?毕竟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对她好,连恩师的仇都不报了。
不过他师父是个梦里人诶!
问题不大。
闻莺起床,决定去看看他醒了没?
打开衣柜,挑了套鲜艳的衣裙,美美的打扮了一下,这才出门。
外面是白天,晴空上浮云片片,院里花草静谧,两位大佬还在主持阵法。
太好了,师父好好的活着,连书圣看起来也和蔼可亲的像她爷爷了,这才是生活啊!梦里都是什么鬼啊
趁着他们都没注意,闻莺悄悄溜进了子夜文殊的房间。
子夜文殊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高高的鼻梁,淡粉色的唇,双手自然垂在身侧,连睡觉都规规矩矩,端端正正。
闻莺低头印在他唇上,伸出舌头尝了尝,像雪糕,又冰又甜。
手指抚摸过他深邃的五官,捏了捏他的耳朵。
和他脸贴脸,蹭了又蹭,对不起说了一句又一句。
得到安慰的闻莺走进厨房,准备做顿美食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仔细算算,其实也就过了半个月,她却对这些摆设感到陌生了。
不知道子夜文殊还要过多久才醒过来?他作为一宗之主,这也是个锻炼人的位置,多待些时间也好。
怎么着也得到明天吧?
子夜文殊睁开眼,浑身酸软无力,心口依然隐隐作痛,闻莺的气息仿佛就在身边。
他在哪儿?闻莺不是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好半晌,子夜文殊总算是想起了之前的事。
这里是北风城,书圣带他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了,从重逢到现在。
这几十年离恨,只不过是自己在浮生梦阵里的一场梦。
闻莺一定也醒了,子夜文殊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想问问她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打开门,院子里两位圣人正聊着关于梦境,心境之间的联系。
书圣转头看向子夜文殊,他朝他拱手示意,稳重成熟了许多,只是目光里全是迷茫。
书圣点点头,继而接着和琴仙说话:“照你这么说,本心其实是潜在意识?”
“就像梦境,有人梦到水会开心,有人梦到水会害怕...这些不仅是因为过往经历,还由当时的心情决定。”琴仙委婉的解释闻莺的所作所为,主要是书圣的目光使人厌烦。
好像他是什么可怜人,要他可怜?还是先顾好自己书院的人吧!
留意了一下,子夜文殊已经直接去了厨房,不由得带了笑意,“现在我信他是个君子了,可惜莺莺没看上。”
“别告诉她。”书圣万万没想到,子夜文殊七情六欲缺失,还会有情劫。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留下。
“你别乱说话就行。”琴仙扳回一局。
“不会。”
闻莺的出现,让琴仙从无情道重回人间,可惜身份之隔,时日无多,都是天堑,只感慨天意弄人。
闻莺在厨房里边哼歌边干活,第一次觉得这是个梦,简直太好了。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院子里,琴仙手指点着扶手,和着她的歌声,打着节拍: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书圣也听得清楚,原来她刚见面时她唱的不是什么淫词艳曲,是一个大家族的兴起和衰落。
闻莺确实好,除了不像个姑娘之外,哪里都好,刚才还溜进子夜房间,肯定觉得愧疚难当。
闻莺唱得起劲,难得大家都没空管她,琴仙傲娇得很,不喜欢她在外人面前,做出一些给他丢人的举动。
比如上次在湖边散步,她很想转圈圈,结果才迈了个腿,就被他瞪了。
闻莺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永远都硬不起来了。
子夜文殊站在门口,闻莺背对着他认真的在尝汤的味道,哼着曲调往里面放调料。
如果这一切在她眼里都是虚幻,又怎么会性情大变?还是说,这就是她的本性,只是他不了解她而已。
闻莺把葱花扔进锅里,觉得自己的手艺怎么也能去考个特级厨师了,金光闪闪有两条龙的那种。
“莺莺。”
是琴仙在院子里喊她。
“干嘛?”闻莺随口一问,继而想起了:“梦境结束了?这么快吗?”
转过头看向门外,天色估计是下午,没等到他的回答,闻莺有点忐忑。
家里还有客人,她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尊敬他?这歌有点上头,她都觉得万事皆空了。
尊师重道,尊师重道,尊师重道,闻莺在心里不停默念。
子夜文殊被琴仙的喊声惊醒,转身离开厨房,两位圣人都知道吗?忍不住去看院中的青年,想起梦境里她的所作所为。
“子夜,不过是一场梦。”书圣老持沉重的看着他,和以前一样亲切。
“圣人说的是。”
子夜文殊觉得自己该冷静冷静,于是他回了房间打坐,冰魄心法总能让他灵台清明。
闻莺给自己做足了功课,背了三遍弟子规,总算是把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心态给压下去了。
不过当她出来收拾桌子准备吃饭的时候,看到了书圣。
他温和的冲她点头,从来没有过的亲切态度。
闻莺十分有礼貌的跟他问好,转身已经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不过她还是要确认一下:书圣从头看到尾?
琴仙自然是看到闻莺要裂开的神情,带着笑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
:卧槽,我没脸见人了。在他心里我一定是个变态!完了,我的一世英名都没有了。
闻莺回到厨房,恨不得再次原地爆炸。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何况这一次琴仙根本没插手事情的演变,全是她一个人在作。
书圣察觉到灵力波动,再看琴仙噙着笑意,肯定是在跟闻莺传音。
这下和了他的意了吧?
:别担心,书圣和我活了近千年,什么没见过?
闻莺难得听他细心安慰,缓缓了神,是啊,书圣什么没见过,连海外修士防骗指南,女修在外自保手段,这些书他都写的出来。
:他以前看我就怪怪的,现在在他心目中,我一定是离离原上谱,春风吹又生。
琴仙端起茶盏正准备喝茶,手一抖,差点没给洒完。
要是莺莺知道书圣的想法,保管她要找书圣拼命,跟他大辨三千回合。他还要从中调和,有失体统,还是算了。
:在他心目中你本来就不像个正常人,做什么事都正常。
琴仙淡定的收拾了水迹,催了催她:该开饭了。
他可是圣人,不该纠结徒弟的感情经历和心理健康。
闻莺被他这句安慰到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淑女,书圣早就看出她的本性了,不然不会给她讲琴仙的感情经历。
要知道,这跟对着女儿讲父亲有多花心一样,在这个世界绝对是一等一的离谱。
当时子夜文殊几次欲言又止,看他们的眼神都古里古怪。
抱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心理,闻莺觉得天地都宽了不少。
十二道菜,一年四季,圆圆满满。
子夜文殊在房间里听见她走动的声音,和两位圣人问好的声音,跟他们说这些菜品的讲究。
好像就他一个人心神不宁。
闻莺在梦境里历经磨难,几世浮沉,还能这样洒脱。
子夜文殊深深呼吸,他一定要找机会问个清楚。
开门声响起,闻莺端着汤刚出厨房门,望了眼他的房间,子夜文殊比梦境里冷清多了,不过身体倒是结实得多。
“刚要喊你呢。”闻莺微微一笑。
“多谢。”平静的回答,一如既往。
闻莺安心的点头回应,看来他没什么事,果然道心坚定,不愧是当代第一人,厉害。
四人齐聚一堂,往日的欢乐时光冲淡了她在梦境里经历的乱七八糟。
闻莺拿着勺子给大家盛汤,第一碗给书圣,他是客人,第二碗给师父。
看着他云淡风轻的仙人模样,就忍不住高兴:“师父,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乖。”徒弟不容易,安慰一下她。
闻莺带着笑递给子夜文殊一碗,他一身寒气,神情有些疲惫,:“梦境一场,别放在心上。”
这样说太没良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