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绣帐,苏玉儿被咳嗽惊醒,想起梦里的景象,忍不住心酸落泪。
“夫人醒了?”丫鬟小芩倒是勤快,披了个外杉就来服侍。
“你先去煎药,我没事。”听见她的脚步声靠近,苏玉儿柔和嘱咐。
“我这就去。”
她的岚岚,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每年中秋都要来千渠的闻莺,不知今年来了吗?还会问及她吗?
即使知道闻莺从不改变的习惯,她也开始忐忑不安。
只因这件事对她太重要了,而已经了解她地位的苏玉儿,宛如祈求神明。
千渠郡多少修士?她嫁的人也是修士,闻莺这个名字,从她注意开始,每次出现都引来众议纷纭。
原来闻莺当年找到了她要找的人,跟他成了亲,如今虽然和离了,她却站得更高了。
苏玉儿曾经问自己嫁的人,她很厉害吗?有多厉害?
那时候她正怀着岚岚,他耐心地跟她解释,千渠这样的大郡有三十六个,还要加上海外诸岛,凡人上百亿,修士数十万,就出了四个圣人,四大仙门,你说厉害吗?
我不懂。
傻丫头,仙音门好比一个大国,她就是太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之前千渠大战的时候,这位我见过。
不愧是圣人的衣钵传人。
短暂沉默之后,苏玉儿听到了他的评价,也看到了他眼里的向往和惊艳。
她一看就知道,他见到的闻莺,是她当年见过的那个绝代佳人。
不知这些年,她过得好吗?关于传言又是不是真的?
清风阁是小姐夫人们最爱来的地方,这里的茶水点心,是整个千渠有名的特别。
小芩扶着苏玉儿进门,弱柳扶风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惊心,怕她下一刻就咳出血来。
掌柜的小声跟她说昨晚的事,苏玉儿激动之下竟然咳得停不下来。
“您慢些。”
“我没事,我就在这里等她。”苏玉儿看了看时间,也就半个时辰了。
“这像什么话?夫人还是楼上去等人。”掌柜的凑近她,低声提醒,“您要见外男,被老爷知道,”
苏玉儿捏紧了手帕,什么夫人?她现在就跟他养的外室没区别,“我不怕他。”
只要能见到闻莺,她什么也不怕。
艳阳高照,尔雅终于忍不住上去敲门,昨夜她跟书仪商议半天,要好好跟闻莺讲讲人情世故,劝她别去秘境,谁知喊了她半天也没回答。
想必是不想听她们唠叨,这已经过了她该起床的时间了,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赖床?
知道了她心智不会再长,尔雅对她有了耐心,“掌门。”
闻莺披头散发地在被窝里烦躁,“干嘛呀?大早上的,我困死了。”
“巳时一刻了。”
闻莺懵懵地起来换衣裳,坐着梳妆,总觉得忘了什么。
复盘了一下昨天的事。
千年一现的秘境,光他们几个去太亏了,闻莺决定发帖子请跟他们交好的门派一起去探探,名单昨天都已经商议好了。
昨晚,子夜文殊也哄好了,答应他的事,她也能做到。
她倒底忘了什么?
闻莺依旧化成闻音的样子,出门去吃早点。
不对,是午饭。
纪辰有应酬,孟河泽回家团聚,她跟卫真钰不算亲近,宋潜机又不需要吃饭,闻莺瞅了眼身边两位,低头思考了一下如果单独请子夜文殊会不会让她们奇怪。
不行,光他们两个,她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意。
当闻莺准备去老地方吃饭的时候,看着路边酒楼的招牌,突然想起了她忘记的事,卧槽!
“我有急事,你们自己去吃饭,有事随时传讯给我。”
不等她们回答,闻莺居然用遁术没了身影。
“唉,书仪,我服了。”尔雅终于忍不住哀叹一句。
书仪深有同感,劝慰她,“小姑娘是这样,咱们多担待些。”
千渠确实热闹,两人也是多年闺蜜,比家人还亲,一边讨论闻莺的事,一边逛起了街。
“夫人,您要等的人可能不会来了,我们先回去吧,您也该吃药了。”
“她会来的,说不定只是起晚了。”
秀玉不断安慰自己,闻莺从没失信过她,只是爱拖延。她现在还和以前一样爱睡懒觉吗?她会不会已经回去了?难道又要再等一年?
闻莺就这样在秀玉的焦急的期盼中,风风火火跨过清风阁的门槛,四处张望找人。
看见这张熟悉的脸,苏玉儿再也忍不住眼泪。
他们离开北风城的一路上,她有多想一辈子跟着她,只是她清楚,闻莺喜欢一个人潇洒自在,她的追随是个累赘。
此时正是午时,客人来来往往,只一进门,就被柜台后落泪的柔弱佳人吸引了,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也好奇地转头。
少年模样乍看有些不靠谱,可仔细一瞧就知道,这位一定是非富即贵的掌权者。
小芩没想到,夫人久等不至的人竟是个俊秀少年郎,不由得担忧,这两人会是什么关系?
下一刻,小芩就知道了。
苏玉儿没吃药,咳得厉害,闻莺一步出现在她面前,“出什么事了?”
在她被梦境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秀玉的温柔细腻和无悲无喜,让她在闻莺心中格外不同,到现在还时时挂念。
“你怎么才来?”对于闻莺回护的语气,苏玉儿心中酸涩,实在没忍住嗔怨她一句。
注意到四周看热闹的视线,闻莺牵过她的手,“我们去楼上说。”
苏玉儿也知道,拿着手绢拭去泪珠,小芩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样子,分明是老情人见面。
只是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扶着秀玉上楼。
这是给贵客单独留下的雅间,布置得精雅细致,秀玉把小芩叫出去给她们拿点吃的。
闻莺是真想吃饭,毫不客气地点起了菜,苏玉儿也被她一如既往的口味安慰到了,催了催丫头,“还不快去?”
小芩踌躇不前,“夫人,您单独见外男,只怕不妥。”
“什么外男?!你快去就是。”一气之下,她又开始咳个不停。
闻莺皱起眉头,查探了一下她的状态,“怎么病成这样?汪润对你不好?你家闺女呢?”
闻莺用神识大概扫了一眼,苏玉儿的身体实在差得很,像缠绵病榻已久,她咳嗽是因为肺腑病变,但这对于医修来说不算什么。
她忘了,对于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对于凡人来讲,这就是绝症,能治疗这个病的医修,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够得着的。
闻莺句句问到点子上,苏玉儿咬了咬下唇,忍住咳嗽,扑通一声跪在闻莺面前,“公子,求您帮帮我。”
小芩呆在原地,闻莺伸手扶她起来,“刚才还说我不是外人?”
“我没脸再求您了,咳咳…只是…”
“你出去。”闻音转头吩咐还站在那里犹豫的丫头。
闻莺接任仙音门已久,早已养成令行禁止的习惯,小芩一哆嗦,行了个礼,“是。”
转头下了楼,好半天才静下心,这位倒底什么来头?他一说话,好像旁人就该听他的。
刚才他说要吃什么来着?
闻莺拉着苏玉儿坐在她身边,翻了翻自己的手环,发现没有她能吃的丹药,“先喝口水,把事情说清楚,我才知道怎么帮你。”
“说出来让您笑话,当年我一个人总觉得有些孤单,尤其您走之后,就答应了汪润的追求。”
她一口一个您,让闻莺忍不住皱眉,但没打断苏玉儿平静回想的状态,“他脾气温顺,一家人也和睦,我觉得是个良配。”
当时正是血河秘境打开的时候,千渠大多数修士都进了秘境,汪润跟她已经谈婚论嫁,婚期吉日都看好了,这才留下来与她成亲。
闻莺已经忘了有人跟她打听过苏玉儿跟她的关系,毕竟只要有他在,苏玉儿不仅不收钱,还要来跟他说说话,送些时令菜色。
汪润也以为他们有点什么,闻莺坦荡荡地回答是故友,苏玉儿也道闻莺对她有大恩。
闻莺从秘境出来,补上贺礼,一本奇巧的食谱,苏玉儿这才关了酒馆,开起了茶楼。
那时候林云英已经是来告别的,自称要游历海外去了,汪润也放下心来。媳妇虽然貌美如花,但在林前辈心里只是个过路人。
自家茶楼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又是新婚燕尔好不自在,夫妻两恩恩爱爱地过着日子。
“后来我有了身孕,公婆也待我很好,只是我生了个女儿,身体也虚弱下来,大夫说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我不在意,我又有了亲人,已经知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不怨他。”
“我愿意和离,休书也好,和离也行,只要让我带走孩子。”
“可怎么这么难?汪润夹在我跟他父母之间两头为难,他父母不会觉得是儿子的错,更不想让我带走他们第一个孙女。”
“明明他们都嫌弃不是吗?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孩子!”
闻莺再次安慰苏玉儿的崩溃地情绪,“整整纠缠六年,我不止一次想带着孩子离开这里,但我身体日渐衰弱,害怕看不到她长大,就想这样守着孩子就这样过完这一生,反正我不爱他,他纳妾也好,生子也罢,都和我无关。”
事情迎来转机,汪润突破了,有了更广阔的天地,更多阿谀奉承的人,“他与我和离,答应我可以随时去看孩子,可我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他另结新欢也不肯放过我。我曾经立誓绝不会给人做外室,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小芩端着托盘立在外面,等她们谈话告一段落,这才鼓起勇气敲门,“夫人,饭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