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他找门主什么事,但正怡没理由拒绝。
闻莺依旧轻纱遮面,施施然进门,明明这一幕发生过许多次,子夜文殊却好像第一次见她,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正怡端庄行礼,“掌门。”
闻莺轻轻点头,对着子夜文殊抬起手掌,“我们单独聊聊。”
“好。”这是私事,要是今日在仙音门闹起来,破坏的是两个门派的关系。
子夜文殊也站起身,闻莺信手抓住他的手臂,转头对正怡吩咐,“别告诉别人。”
正怡点头,有些忧虑地看着门主带他离开。
子夜文殊跟掌门素来不合,这张脸看起来也跟上门踢馆的差不多。
不过掌门也是半神,空间一道更是无人能及,很快她就抛开这件事,去准备过节的事宜。
只一瞬,两人就到了北风城,闻莺松开手,子夜文殊先注意了四周的环境,还是他走时的乱象。
闻莺回首去看堂屋,至少他没拆房子不是吗?
“我的记忆是不是你动过手脚?”
“是。”
“瀛丈秘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莺讶异地看着他,子夜文殊如实相告,“我没想起这件事。”
事关梦无月,她说出来就会让她有感应,何况,闻莺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面前的闻莺曾经是他挚爱,也曾跟他恩爱缠绵。
子夜文殊不介意先回答她一个问题,“你问。”
闻莺正视着他的眼睛,捏着手,提起心,“你既然记起曾经,可还对我有意?”
子夜文殊意外于这个问题,也对闻莺的郑重和期盼感到莫名奇妙,“闻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一再做出跟我背道而驰的事,”
闻莺很庆幸自己戴着面纱,“有还是没有?”
“没有。”
那就好。
闻莺彻底放下心,子夜文殊也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不必多言,”
雪刃刀已经出鞘,“你若还守当年之约,就与我彻底了解此事。”
闻莺抬手,取的是自己的剑,而不是梦无月跟他切磋时的利剑。
“这是我师父传我的剑,那时候他修有情道,认为万物可爱,这把剑也叫情丝绕。”
子夜文殊剑心已生,就让他继续走无情道,修行路遥,先斩情丝。
子夜文殊认为闻莺是剑道高手,出手半点不留情,好在闻莺跟梦无月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软剑绵柔,子夜文殊以为她变了剑势,也跟着针对她。
他并不是要杀了闻莺,只是想了却这桩因果,为曾经的自己出口气。
闻莺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放水,子夜文殊不仅比她先入半神,刀法也比她高明多了。
最后刀尖刺破护身法器的时候,闻莺又开始皱眉,子夜文殊竟然没有杀心?那还说什么了断?
刀尖离她的心脏只差一指,血液却已经渗透出来。
已经足够。
子夜文殊抬手收刀,幻音身上系着无数因果,要是她死了,修真界又是一场大乱。
闻莺笑了笑,“有始有终,这才算了断。”
说罢,她单手握刀刺进自己心脏。
子夜文殊愣了一瞬,而后用力从她掌中抽回本命刀。
“为什么?”
“没意思得很。”
胸口凉飕飕的,闻莺感觉不到疼,只是下意识去捂伤口。
心脏破裂造成的让她迅速感觉到头重脚轻,无力跌坐在地上。
所谓的态度和语气,“你救过我的命,也帮我报了父母之仇,算我最后送你一程,了却因果,杀妻证道。”
什么道?
子夜文殊除了青崖,再无挂碍,只要唯一和他有牵绊的闻莺死了,就能彻彻底底走人剑合一的路。
梦无月正在观赏卫真钰练剑,可等卫真钰转过头,她已经消失不见,收起长剑,发生什么事了?
闻莺离他一步之遥,血迹从她指缝流下来,而她半点不在意,也没想过元神出窍,“我没想过杀你。”
“我知道。”
即使距离如此之近,子夜文殊也看不懂她的释然和平静。
闻莺掏出镜子,准备乘着自己还有意识,给卫真钰留言让他关照仙音门。
梦无月就在此时赶到,闻莺只感觉眉心一痛,手上的镜子也掉在地上,彻底不省人事。
子夜文殊被这轻微的响声惊醒,这才反应过来要帮她疗伤,带她去找医修,或者护住她的元婴也好。
梦无月捂住心口,第一反应竟是借着幻海珠把卫真钰拉到身边,“钰儿,”她一开口,便忍不住吐出一滩带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来。
卫真钰才感受到四周未散的剑气,又跟子夜文殊四目相对,但被她一喊,只剩慌张,“这是怎么了?”
梦无月昏沉着倒进他怀里。
闻莺濒临死亡,一定是她最后的执念影响了她,电光火石间,梦无月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拽着卫真钰赶回梦界。
一切归于平静,除了那片血迹。
子夜文殊知道他们关系密切,如果闻莺不说清楚,只怕卫真钰还要替她报仇,要他偿命。
因果了断,有什么比生死两隔还彻底?
闻莺的最后一面,最后的遗言不是对他,是卫真钰。
这里残留的气息也是他的,在他失去记忆的上百年时光里,在她身上又发生过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再去看被摧残过的花园,子夜文殊突然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在这个位置上。
他躺在椅上,闻莺趴在他胸前去亲他,她最喜欢逗他,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走到堂屋前,他曾和她隔着一道门槛,共处一夜。
林栖云的画像依然端端正正供奉在案桌上,屋里还残留着线香的味道,她供奉他的画像,年年岁岁香火不断。
琴仙早已泯灭成尘,只是张画像,只是个牌位而已。
前尘如花散落成泥,此身再无挂念,子夜文殊关上门,踩着积雪一步步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