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私下小聚,莫名成了修行交流。
每当这个时候,闻莺就会觉得困扰她的感情问题都是虚无缥缈的,修行之路,不得长生,终归尘土。
也是这个原因,闻莺特别喜欢待在梦无月身边,跟她的永恒坚定比起来,她就是个弟中弟。
送他们离开,天也快亮了,闻莺懒得再去其他地方休息,径直回了房间,打算眯一会儿养养神。
像是终于等到了填满他心的东西。
看到闻莺安宁的睡颜时,子夜文殊一颗心又涨又疼,他以为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敞开心扉。
可一见她跟别人说话时,顾盼生辉的姿态,想到她执剑之时高高在上的淡漠,如果他是她必须斩断的牵绊……
莺莺
她要他放她自由,可谁又能放过他呢?
闻莺一惯睡得沉,半点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直到尔雅来敲门。
“困的很,别叫我。”她说话都含糊,娇气地声线得挠人耳朵,尔雅柔声提醒,“待会儿昭佩她们该来请安了。”
“天塌下来我今天都不起床。”闻莺赌气似的翻了个身,安逸地蹭了蹭她的枕头。
她都好久没睡过懒觉了,在青崖的日子好比上工,尤其早起的时候,真巴不得大家一块儿毁灭算了。
想起子夜文殊,闻莺睡意全无,在心里哀叹什么时候能重新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突然觉得这枕头的触感有些不对。
怀中人朦胧着睡眼,水雾蒙蒙地望着他。
她的眼睛从来都是神光湛湛,这种小鸟依人的乖顺,只在往日让他怜爱的时候出现过。
子夜文殊低低地唤她,“莺莺。”
闻莺彻底醒了,扯开嗓子喊人,“尔雅!”
这两个字横在喉咙里,被他的大手捂住,闻莺又急又气,使劲想一脚把人踢下床,偏偏被他压制,动弹不得。
修为高就能为所欲为?万一被人发现他跟她同床共枕,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她的声誉可就全完了。
有一就有二,到时候卫真钰也好,钟一鸣也好,毕竟就连子夜文殊都挡不住世界本源的吸引,她又算什么?
子夜文殊被她悲愤地目光激得心痛难挡,满腔缱绻也成了碎片,“我只是想见你,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闻莺不想跟他单独相处,从没有哪一夜是歇在青崖的,用她的话说,晚上是她的私人时间。
她不关心他,也不需要他的关心。
她确实遵守约定,但好像他们之间只剩下这个约定了。
单独相处?单独相处你穿寝衣上我的床?……闻莺放弃抵抗,只剩大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
究竟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子夜文殊连呼吸都凝了一下,“我就是想你得很。莺莺,不要怕我好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伤害你。”
“哪怕你要我的命都行,只要你别这样对我,好像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给我一个说明,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好好待我。”
子夜文殊无法放下心里的怨恨,也一直在找爱与恨的平衡,就在闻莺熟睡的时候,他心中还闪过暴虐的念头。
既然闻莺说他们互不亏欠,那就重新跟她建立牵绊就好,哪怕是恨。
可就在那一滴泪滑过的瞬间,他突然想给自己一巴掌,闻莺说的有错吗?她从头到尾欠过他什么呢?他又给过她什么?
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闻莺也倾尽所有爱着他,除了她,还有谁会去捂一块冰山?
就连书院里的小弟子都知道哄意中人开心,他竟还能升出这样的念头。
不是闻莺的错,是自己被她溺爱惯了,无法忍受她突然减少的爱,这跟恩将仇报有何区别?
这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捧着含着都不为过,再继续跟她怄气,只会让她越走越远。
闻莺不再流泪,只看着他的眼睛。
子夜文殊心知她是听进去了,放松手掌,闻莺也没喊人,这才放心地布下隔音阵。
拂过她的泪痕,“这是我度过天劫,恢复记忆的第七百二十九天,我想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相思成疾,无药可救。”
“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样度过这些年,又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又为什么非要跟我分离。”
“我知道你跟我一样舍不得这份感情,可你还是决心要走,从前就算十年才能见你一面我也是欣喜的,如今天天在一起,我也觉得遥不可及。”
“你的心事,你的心结,你的朋友,你晚上都在哪里入睡……他人看不见我的心伤,我看不清楚你的心思,明明我们两心相悦,为什么要这样互相折磨?”
“你的意犹未尽也是折磨,它成就了今天的我。我不会放你走,即便是你离开我就能开心快乐,立地飞升,我也不愿意。”
“我不愿意。”
”你许下的诺言,我都会当真,你不兑现,我会逼你兑现,就算在人间互相折磨一千年,也比让你我都看破红尘,飞升成仙万万年,让我畅意抒怀。”
子夜文殊不知道,这话她也说过的,只是对象是梦无月,她可以等,但不接受没有结果的等待。
当他掰断长剑,说出同道殊途的那一刻,闻莺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所有一切都被他自己亲手推翻,她的煎熬挣扎也只是虚妄。
仙音门的种种约束,活在梦无月的阴影里,还有那段时间喧嚣的谣言,子夜文殊的厌恶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闻莺想要他回来,想要要一个依靠,为此她翻脸跟梦无月毁约,跟她大吵一架。
梦无月不会吵架,她只会动手,这是闻莺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生理上的生不如死,如果孙悟空也是这种疼,那唐僧没被他一棍子打死闻莺都瞧不起他。
像是迟钝的锯齿搓着细弱的神经,当痛感过去的时候,闻莺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弱智。
从那以后,她不敢跟梦无月作对,哪怕让她杀了最亲近的人,杀了子夜文殊都可以,只要别让她疼。
没人知道她这个时候有多绝望,尤其想到将来,这样印象深刻的事,子夜文殊就算恢复记忆也会记得。
但凡他理智大于感性都不会想着再跟她扯上关系,毕竟这是他自己亲口说出的话,历经时间的证明,他无法忍受闻莺的性格。
他们再一次相见是在一次宴会上,有人想劝和他们两个,当时子夜文殊看了她一眼,明明连一根眉毛都没动,但闻莺就是知道,他不想再见到她。
她如他所愿,凡事估计他会到的场合,她都找借口避开,什么法会之类的更是去都不去。
这才有了他们水火不容的场景。
想起过往,闻莺血泪都快流出来了,她拿丹药缓解情绪,一个人捧着破碎的心往下走,没人知道,除了梦无月。
比起她端庄温婉的表象,子夜文殊更愿意见到她不守规矩的时候。
可她这样伤心,几乎哭尽了世上所有的苦难。
子夜文殊紧紧抱住人,“都是我的错,这句道歉来得晚了,但再也不会有下一次。”
这句道歉提醒了闻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子夜文殊不需要道歉,他也没必要道歉,这是她自己的事。
闻莺冷静地推开他的胸膛,“你先从我房间离开。”
子夜文殊去看她的眼睛,泪水润湿过的眸子,更亮也更清澈,平静地倒映着他的五官。
“我们都不是从前的自己,所处的位置,身心的变化。
我做不到跟从前一样对你,也不需要你这样对我,想要跟我好好相处,就请从保持距离开始。”
这是闻莺最大的让步,子夜文殊只能妥协,“只要你别再折磨我的心,也给我一点提示。”
“仙子,”尔雅又来叫她起床了,闻莺生怕她推门进来,急忙道,“来了来了,在找衣裳。”
“您快点,待会儿大家都该起身了。”
“好。”
收回神识,子夜文殊依旧看着她,深邃的眼睛等着她的回应,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枕边人双眼迷离,青丝散乱,泪痕湿透,更像那时的景象,但子夜文殊心里清楚,闻莺只盼着他赶紧走。
闻莺飞速转动脑袋,想赶紧把人打发走,“你守规定,我也会遵守,你想跟我单独相处,只要守规矩,我不会反对,未来的日子还长,我会慢慢调整心态的。”
子夜文殊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待会儿见。”
“嗯。”
他撑着床榻起身,空间波动过又平复,闻莺这才知道子夜文殊是怎么进的房间。
随机传送符已经被他改成了定点传送,肯定是他早就测量过距离,这个人绝对是预谋已久。
她还是回家睡比较安全。
这边闻莺清理了房间里残余的气息,梳洗打扮,那边子夜文殊在心里暗自思量,不自觉已是眉头深蹙。
刚才闻莺的表现不像是怕他,更像是怕人知道,这些日子,她的种种表现好像都在预示着她心态的改变。
她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也一直规规矩矩守着礼节。
闻莺不再把人生当成梦境,她的心疾好了,而这件事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她这样难过,又有多久了?
游园的时候,闻莺莫名奇妙得到了子夜文殊的细心和温柔,简直让人头皮都发麻。
把玩着子夜文殊递来的桃花,闻莺悄悄传音给他,“你不用刻意表现,就跟平时一样就行。”
子夜文殊松开牵住她的手,也注意到了其它人的打量,“刻意?”
“我知道你在帮我挽回面子,但”
她的话还没说完,子夜文殊又去牵她的手,“不是,我只是想要这样做。”
“我喜欢牵你的手。”
他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闻莺尬尴到无地自容,别人一定以为她传音让他放手。
钟一鸣在心里乐不可支,闻莺浑身不自在的样子简直跟他想象中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