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出门,闻莺去请纪辰去仙音门做客,关于自制秘境的事她还要跟他探讨一下。
“你怎么不让子夜文殊帮你?有他在,事情简单得多。”他显然也没想到闻莺会一大早上门,慌忙叫徒弟上茶。
“这是我自己的修行,不可假手于人。”听花苑周围的几座山头都会成为她一个人的秘境,请他不如请卫真钰。
不可假手他人?我就不是他人?
纪辰咽下了准备调侃她的话,不管闻莺有没有恢复容貌,凡是她以仙音门主出现的时候,身上都有一种不可冒犯的神圣。
更何况,这话一说,他仿佛在表白心迹。
闻莺拿了地图,跟他商议周围的地脉节点,和空间层次的厚薄,从哪里剪切比较合适,直到子夜文殊来找她,闻莺才得空喝口水。
纪辰目送他们离去,徒弟看他目不转睛盯着闻莺的背影,不由起了好奇,“师父跟元君是怎么认识的呢?”
纪辰唇边带了笑意,“她初出茅庐时,孤身一人来千渠游历,张扬跋扈得不得了,我还以为是仇家来找茬的……”
两个人的轻言细语消失在子夜文殊的感知范围内,“当年宋潜机说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可惜未能如愿。今日你我破镜重圆,也该知会他一声。”
宋潜机承负天意行走世间,而她算是梦无月的代言人,闻莺怕被他看出什么,这些年都没去过宋院。
迅速在心里找理由,“我们两已经闹翻了,我不去。”
子夜文殊不仅发现她神色慌张,就连尔雅也紧张起来,“为什么?”
闻莺悄悄传音,“就是因为你,他发现我给你喝忘情水的事,把我恨得不轻,我不想去。”
“有我在,”子夜文殊去牵她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明天她就要走了,而闻莺好像没什么不舍。
她哪会不舍?本来就是被逼无奈,终于能离开他了,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你们一见如故,不该辜负这份情谊。”
造孽,这两个词,尔雅不知道在心里说了多少次了,但这次感触最深。
昔日闻莺跟他和离之后,可没少往宋院跑,后来她悟透空间法术……谁知道她去没去,毕竟她连他们什么时候闹翻的都不知道。
闻莺知道,宋潜机是子夜文殊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想分享喜悦的人,但她绝不能去见他。
“我们单独聊聊。”子夜文殊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闻莺心虚且触及到她的秘密。
子夜文殊牵着她转过水榭,凭栏处,尽是杨柳潇潇,碧波荡漾。
他松开手,闻莺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是汗,取了手绢擦了擦,“宋潜机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去见他。”
子夜文殊侧着身,注视闻莺的动作,她接着解释,“卫真钰他们都说他跟从前一样,可每次我在场的时候,我总是感觉他很冷淡,我说不上来,反正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去看他冷眼。”
“我给你开空间门,你快去快回,或者我在其他地方等你都可以,我绝不会踏进他的门。”
过程不实,但结论是斩钉截铁的。
子夜文殊没再追究,“你跟我一起,不用进门,就去以前你住的院子。”
他没强求,闻莺立刻点头,“行,咱们这就走。”
跟身边人交代了一声,两个人说走就走,穿过门户,一落地闻莺就被子夜文殊抱在怀里索吻。
他的气息紧紧包裹着她,闻莺这才意识到这儿就他们两个人,只是这件事她确实心虚,她也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回来。”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将闻莺拥入怀抱,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缱绻柔情缠得子夜文殊迈不开脚。
“嗯。”
他前脚刚走,闻莺就收到了钟一鸣的消息,他已经呆够了温柔乡,让她去接一下。
闻莺送他回到青崖,还不忘提醒他清理身上的气息,毕竟子夜文殊现在的感知力跟嗅觉灵敏的灵宠没区别。
子夜文殊怀着思虑进了宋院,想问问他这个来历非凡是什么意思?
闻莺打扫完房间,子夜文殊还没回来,转头去相见欢买茶点,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熟人。
“闻莺。”少年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子旁等她的点心,单薄的背影颇有些萧索,孟河泽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闻莺转过头,是个陌生的青年,但这目光,肯定是她熟悉的人,“你是?”
他眼眸亮起繁星,用法器遮掩的容貌也显得不凡起来,“是我,孟河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真甘愿跟他破镜重圆?卫真钰又是什么意思?”
他一连几问都是在关心她,闻莺更加内疚,往事如烟,她都要再嫁子夜文殊了,还有什么好扭捏的。
“坐下来说,”
记忆里的跳脱少年已经稳重端庄,孟河泽也不知道是自己是什么心态,只觉得她实在可怜,“可是有什么难处?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
闻莺抿唇一笑,“我知道,你家桃蕊呢?”
孟河泽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在她身边坐下,“走了,我放她走了。”
“我没什么难处,我们定亲的请柬你也该很快收到了,就在六月初六,到时候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一定来。”
小二把包好的点心放在桌子上,闻莺收了起来,又从镯子里找出几个似金似玉的瓶子,推给他。
“我一直想找机会给你的,交给其他人我又不放心,听纪辰说你修行的功法需要各种特殊水质,这是我特意收集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接,闻莺也不意外,“当年我收下你送的珠子,不仅从里面得到了一场机缘,如今也已经是我的本命法器,此等恩情,不可不报。”
“谁要你报答?难道我的命还不值一件法器?”
“不是,是我想跟你赔礼道歉,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就请收下吧。”
孟河泽没问她为什么要跟他疏远,也不问她现在为什么要跟他和好,温和笑道,“那我能不能也去青崖做客?”
不说他们明天都要走了,那也不是她的地盘。正当闻莺纠结的时候,孟河泽却轻松一笑,“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只有你还跟从前一样天真烂漫。”
“闻莺,今天能见到你真好。”
“孟道友想来,本座随时欢迎。”
子夜文殊气宇轩昂地从门外进来,相较他们两个的普普通通,他的存在简直是鹤立鸡群,不知多少人的视线都粘在他身上。
“那就打扰了。”孟河泽朝他拱拱手,半点没有之前轻快的样子,闻莺也有些心虚,不敢去看子夜文殊的脸色。
他不会以为她是专程跑来跟他见面的吧?
两个人出门,三个人回来,这情况实在有些出人意料,毕竟闻莺要请他该早请了,也没听说过他们是好友。
不过想一想,孟河泽不光跟纪辰是死党,跟钟一鸣还是至交,闻莺跟他熟悉不要太正常。
“天下八个半神,两个成就圣人,在坐就有五个,可见天下英才都是惺惺相惜的。”场间,钟一鸣最是活跃,端起杯子祝词,“诸位,相聚即使有缘,为了缘分干杯。”
闻莺邀孟河泽共饮一杯,颇有圆满的感觉,毕竟当年莫名其妙地疏远他,一直觉得对不住他。
“你怎么不请卫真钰?你们没事吧?”孟河泽悄悄传音问她。
闻莺放下酒杯,“别说了,前段时间他才来过,他们两又水火不容的,我哪好意思再麻烦他,你这些年在做什么?”
“修行,游历,打理西海,给纪辰帮忙…听说你也是出生在那边,你还有印象吗?”
“没了,那时候我太小了根本分不清方向。”
宴至尾声,他有些醉意上头,“闻莺,桃蕊走的时候,我允诺她可以让我做一件事,可是她只要我答应别再去找她。”
“但是我现在很想她。”
“笨,你想去就去啊,女人嘛,只要你有耐心,她心里有你,哪有哄不回来的。”
“我一直在找她,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包在我身上,你忘了我最擅长卜算了?”
“我去过紫云观,也问过很多卦,都没人能测出她的位置,卫真钰又行踪不定,这次来也存着想拜托子夜文殊的念头。”
迟来的深情比狗贱,这要是别人,闻莺妥妥地骂他一句活该。但这是她好朋友,何况,她记得桃蕊的表情,她一定爱惨了他。
“哪用得着他,我一个人就能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想着桃蕊的样子,闻莺掐着指头问卦,蓦然一惊,怪不得没人能测到,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们都瞒着他?不会吧?
闻莺怀疑地又掐过一遍,这会儿倒是清楚,在东边,两次不定性,几次推算后她有了猜测,“她身上应该有个遮掩天机的东西,你送的?”
“她悄悄从我身上拿走的。”
闻莺霎时一笑,“你活该,人家在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这会儿倒是后悔了。”
她气定神闲接着夹菜,孟河泽哪能看不出来,闻莺就是有办法,“我承认,你帮帮我。”
散席了,他还缠着她帮忙,钟一鸣生怕子夜文殊一刀劈了他,他们两一见面就聊个没完,这会儿还注意不到那位杀神冷淡的视线。
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拖走,“咱们哥俩好久不见,走,单独喝几杯。”
闻莺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跟他们招手再见,孟河泽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晚上。
“咳~”身边一声熟悉的轻咳响起,闻莺立刻端正态度,跟后面走来的子夜文殊打招呼,“文殊。”
完美无缺的仪态,谁见了都要夸一声轻云扶月,天仙入凡,她在这儿,像月光照进廊檐下。
再杂乱的背景,你都能一眼看见她,仿佛看见世间所有的纯净和美好。
子夜文殊走到她身边,两个人结伴走出廊檐,漫步月下,他不说话,闻莺也觉得月色刚好,时光安然。
晚风拂面,枝叶摇晃,裙摆层层荡漾开,偶尔腰间禁步碰撞的环佩之声,实在美妙极了。
除了闻莺,没人觉得气氛轻松,子夜文殊本身就带着不可言说的威严,尤其想起他的战绩,在这寂静的夜里更让人噤若寒蝉。
尔雅更担心他酒后乱性,又跟闻莺吵架。
“今夜月色真美,真想去天上赏月。”
子夜文殊这句话,简直挠到了闻莺的心坎上,微醺的状态实在是太适合去吹吹风了。
但她不可能在大晚上跟他一起出去单独约会,更不可能一个人说走就走,只附和道,“青崖多是读书人,这里的月儿也带着诗意,确实很美。”
子夜文殊突然出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一跃而起,劲风呼啸过耳畔,等闻莺回头之时,青崖书院只剩山林掩映的灯火星光。
他抱着人说走就走,把其他人扔在原地,剑尊不通人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曾顾虑过幻音元君的立场?
她一心一意痴恋于他,昔日他七情缺失,对人家冷淡得像陌生人,如今她也是令行禁止的一方霸主,怎可这样无礼轻慢?
“圣人孟浪,诸位仙子勿怪。”梓墨第一个出来赔礼道歉,尔雅赶紧回礼,“人家夫妻重归于好,是咱们这些人碍眼了。”
她点明他们的关系,这样即使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对闻莺另眼相看。
羡慕师兄的一百零一天,功成名就,心上人还在原地等着他。
追求师姐的人数也数不完,她却连容貌也不让外人看见,当众黯然泪下,怄得吐血,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怎么伤心难过?
跟梓墨聊天之后,尔雅刷新了对闻莺的认知度,半句没提她夜不归宿,最爱美人,行为跳脱,要不是她听了墙角,又常伴于闻莺身侧,还真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了。
吹面不寒杨柳风,只是子夜文殊越飞越高,气温下降得越来越厉害,闻莺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他又醉了,这一回该不会发什么酒疯吧?
她刚冒出这个念头不久,就被他抱着往下坠落,闻莺立刻准备施法,子夜文殊抓住她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极速往下掉。
风太大,她睁不开眼,只能感受到他唇瓣的凉意,淡淡的酒味,细尝之下还带着高山雪水的甘甜。
最后两人盘旋着落在一处陌生的山林里,动情之时,他的手换了地方,闻莺可不想被人另眼相看,“现在不行,等晚上好不好?”
“不要了。”
子夜文殊拥着闻莺再次接吻,在他没得到她的心之前,就算床第之欢,对她而言也只是玩玩而已。
只要不触及她的内心,她能一直这么跟他玩下去。
“多留两天好不好?”
“那要看明天我有没有这个体力了。”
子夜文殊喉咙紧了紧,“冤家,你可别再惹我了。”
闻莺喜提新昵称,笑得直往他身上倒,总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神奇又好玩。
“乖乖,你多学两个好词。”
“好。”
两个人腻了会儿,回去的路上,闻莺在子夜文殊怀里安逸享受着晚风。
子夜文殊很想不去顾虑凡尘琐事,抱着她吹一夜的风,只是回去的路格外的快,一转眼就到了。
到地方就要守规矩,闻莺收敛了神态,只是脚步比之前轻快多了,两人一路走过院落,跟其他夜游散步的人打了个照面。
子夜文殊送她到碧渠斋门口,守在这儿的尔雅她们齐齐打量过闻莺,屈膝行礼,“尊上,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