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闻莺确认了一下招牌，摇着扇子进了门，里面装饰雅致，这家小店其实更像私人住宅，静谧安然。

“您是林公子？”迎宾的丫头殷勤地迎上来，闻莺点点头，“没错，是我。”

“请跟我来。”

此时刚进八月，离婚礼只剩八天，她已经交卸门主之位，头上只有个破云剑尊未婚妻的名头。

只要是修士聚集的地方，她都是不可或缺的话题，好像她的才能和修为不存在，只剩一个又一个的仰慕者和数不清的风流韵事。

最后还是青崖书院引导舆论，才让他们把目光转移到她的功绩上。

闻莺不再是仙音门主，从今退隐江湖，幻影珠也好，灵镜也好，一手缔造信息时代的人就此落幕。

这些日子闻莺常驻青崖，平均每天都收五百封拜贴和书信，都是感谢她，想要见她一面的。

“云英。”

钟一鸣修长的身形出现在走廊拐角，几步便来到她面前，注意到他的状态，闻莺愣了下，很快微微一笑，“急什么？”

钟一鸣满眼都是她少年的面容，好像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没有改变，“好久不见。”

“你心上人呢？也不带来给我看看？”

“忘了带酒，我让她回去一趟。”

“我都戒酒了。”

“你尝一口就行，不跟你喝，再珍贵的酒也没什么意思。”

闻莺的笑意淡了些，“请我吃什么？”

钟一鸣伴着她一起进门，“我亲手钓的鱼。”

轩窗大开，两人相对而坐，一侧是精巧的庭院，高低错落地种植着修竹兰草，一侧是小河流水，静谧安然。

淡淡的草木香，实在好闻，闻莺仔细嗅了嗅，钟一鸣给她倒了杯水，自己也端起茶杯抿了抿，“这些日子可还好？”

“好极了，你呢？”

“也好，你出来见我，子夜文殊不生气？”

闻莺想到那个场景就够了，摇了摇头，“这话说的，他生什么气？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百花谷他受伤的晚上，闻莺在心里问自己，要是子夜文殊也有一个贴心至极的女性好友，她会是什么态度？

她打算跟钟一鸣做朋友的时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玩，所以她从不解释他的误会。

她如愿以偿地拥有了一个莫逆之交，可现在因为她身怀世界本源，一切都变了，就连法正也交代她，尽量减少跟其他人的接触。

钟一鸣叫人上菜，“先吃饭，估计香香还要会儿。”

香香？

闻莺好奇心又被她勾起来了，“你在哪儿认识的？有了香香，淼淼又该怎么办？”

看见闻莺的杯子空了，钟一鸣随手又给她倒满，“我还能亏待她们？总不能叫人家后悔跟了我，没选你吧？”

这世上，弱者依附强者理所当然，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愿意，多的是往上扑的。

男人都想拥有整个森林，闻莺还听见有人在背后艳羡子夜文殊，以她的幻术，何止三千佳丽？妖魅精怪，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她偶然也会冒出这个情趣，可这样只会惹恼了他，想到这些，闻莺有点后悔瞒着子夜文殊赴约，心情也没那么好了。

气氛有些沉闷，幸好侍女很快端着托盘进门，钟一鸣给她介绍这些珍奇海兽都是他从哪里捉上来的，当时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美食当前，闻莺的心情却越来越低沉，就像裁缝最先注意一个人的衣着，修士最先看人修为一样。

她看人的第一眼，是感应他的状态，钟一鸣已经对她生了恨，方才她不经意劝他以修行为先的时候，更是心绪沸腾。

吃到一半，又有人敲门，闻莺以为又是侍女，一转头却是个清秀的美人候在门口，等着他应答。

之所以叫清秀美人，是因为她虽然相貌普通，但气质很惹眼，就像是娇养起来的宠物，却又带着主人允许的野性。

病梅疏枝，人为的，矛盾地美。

钟一鸣身边还没有过这样的枕边人，闻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进来，”钟一鸣让她进门，跟闻莺介绍，“我新得的美人，香香。”

闻莺打量的目光虽然无害，却让郑香香十分不喜，这人的眼睛实在太过清澈，好像一眼就把她看了个通透。

只是她早学会喜行不动于色，郑香香温婉地行了个礼，“婢子郑香香，林公子有礼。”

“你好。”感受到她的爱意，闻莺心下叹息。

郑香香打开带来的酒，奇异的香气四溢开来，闻莺的拒绝也说不出口了，只望着她优雅地倒酒。

钟一好笑不已，“有些人好像刚才说戒酒了？”

粉色的酒水一线落在隐约透明的琉璃杯中，实在好看极了，“很漂亮不是吗。”

郑香香把第一杯端给钟一鸣，毕竟到现在为止，她还没见过能让他谦让的人。

“你先尝尝。”

他把这杯酒推给闻莺，在闻莺低头赏酒的时候，郑香香这才借机仔细观察这个少年。

大概十五六岁左右，个子不高，衣饰鲜亮，形容普通，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他那双眼睛。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明媚的一双眼，充满着生机和活力，期盼着未知的将来。

如今活着的郑香香，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

闻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知道这杯酒有问题，茶水的微甜，房间里的馨香，郑香香身上的脂粉……不知多少味道混成一味。

钟一鸣就这么想要她的命吗？

看她饮下这杯酒，钟一鸣狠狠松了口气，心中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中原所有也抵不过一个幻音。

他要带着音音回家，和她三拜九叩结为道侣，他什么也不差，只是缺了时间，等音音爱上他，忘了子夜文殊，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闻莺把杯子放在郑香香跟前，“味道不错，再来一杯。”

看她安然无恙，钟一鸣霎时变了脸。

郑香香乖巧地给她续杯，闻莺若无其事地摇扇子，笑着问他，“怎么？这么好的酒，你不尝尝？”

钟一鸣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吓人，他不笨，闻莺不可能免疫千日醉的效果，她早就发现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漏了破绽，也不知道闻莺会怎么对他，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死刑犯，心虚，恐慌，不安在他心间流转。

郑香香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柔声唤了句，“道君，您没事吧？”

钟一鸣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盯着闻莺的每一丝表情，他这么紧张，闻莺都觉得自己才是害人的那个了，举起杯子问，“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