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发出惨叫声的人是沈睿泽。
“大哥!”沈嫣不敢置信看向一甩马鞭将大哥打倒在地的萧玄景,想要冲过去扶起沈睿泽,可她不敢靠近那对夫妻,她害怕,仿佛那对夫妻是来索命的厉鬼。
萧玄景瞧向钱富贵夫妻,道:“哦?原来你们是来找亲生女儿沈嫣的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来找养女沈若瑶的呢。”
“找她干嘛?沈若瑶又不是我们亲生的,我们来找的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沈嫣。”钱富贵急道,一心都是赶紧拿到钱好买千年人参救儿子。
“呵呵呵——”萧玄景笑了出声,扭头看向站在沈家门口的众人,突然,他脸色一沉,手中马鞭指向沈敬宗,怒道:“大胆!沈敬宗!你沈家竟然将一个奴才家生子嫁给孤弟弟!”
“这……”沈敬宗一张脸憋得通红,满脸大汗,着急忙慌中却根本想不出应对之策,只能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这两人根本就是疯子,胡言乱语,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是与不是,孤自有办法。”萧玄景信心满满吩咐带来的太监,抬手指向其中一人,道:“你,立即回宫去请太医过来查验血脉,这人可以作假,但身体里流的血不能作假。”随之又指向另一个太监,道:“你,去将此事禀告父皇。”
“是。”两个太监异口同声答应,调转马头,立即回宫。
“殿下,不可啊。”沈敬宗急了。虽说沈嫣真实身份这件事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但众所周知的秘密和完全揭开的真相却是天壤之别的两件事。
就像皇上赐婚似的,难道皇上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皇上愿意装作不知道是一回事,就像萧玄景在京兆尹府衙愿意让小冬顶罪一般。
但若此事揭开,真相大白,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真相。到那时,谁也装不了傻,沈家只能面对一个用奴才家生子嫁给皇子,折辱皇家的罪名。而且,沈家隐瞒沈嫣的真实身份,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沈家众人顿时慌了。
萧玄景依旧悠闲地骑在马背上甩着马鞭,一脸笑意道:“什么叫不可?六弟娶皇子妃是多大的事?怎么能儿戏呢?若沈嫣果真是奴才家生子,啧啧,那六弟岂非吃了大亏?怎么?沈尚书,在看你来,孤的六弟只配娶一个奴才家生子?”
“不……不……”沈敬宗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偏偏萧玄景还问他话。
在场宾客吩咐震惊着脸色瞧向眼前这一幕,也有人为沈家担忧,也有人低头装作自己不存在,避免惹火上身。
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后,骑在马背上迎亲的六皇子终于反应过来了,急忙指着钱富贵夫妻问道:“你们在乱说!嫣儿明明是沈家三小姐,怎么会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胡言乱语污蔑嫣儿!嫣儿和沈若瑶明明是双胞胎,只不过沈若瑶当年流落在外而已,这跟嫣儿有什么关系?”
“六弟啊。”萧玄景笑道:“你还没明白吗?沈嫣是沈家庄子上的奴才,也就是眼前这对庄头夫妻的女儿,只不过十五年前京中大乱,沈大夫人躲避到庄子上去,正好生下沈若瑶,而这对夫妻就将他们的女儿沈嫣,和沈大夫人的女儿沈若瑶替换,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所以,沈若瑶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而你要娶的沈嫣,只不过是这对沈家奴才的女儿,是沈家的家生子。啧啧,六弟啊,你眼光怎么这么差啊,居然看上个家生奴才,还要娶人家做正妃?啧啧。”
“什么?这……”六皇子震惊的面色惨白,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后背抵靠花轿的沈嫣拼命摇头,用尽全力否认道:“不!才不是!我是沈家的女儿!我爹是威远侯,我母亲出生永平侯府,我是沈家大房嫡女,是金尊玉贵的沈家千金!我怎么可能会是下贱的奴才秧子?绝对不是!你们都在污蔑我!”
沈嫣一通怒骂,却发现长街上寂静的可怕,无人回应她,只有那些鄙夷或探究的目光不断在她身上扫过,如同匕首在割她身上的肉。
那种轻蔑到如同她看丫鬟的目光,让沈嫣彻底崩溃,指着钱富贵夫妻怒道:“你们两个贱人胡言乱语!我是高贵的沈家千金!你们竟然敢污蔑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来人!给我杀了他们!!!”
可任凭沈嫣喊破了嗓子,也无一人答话。
六皇子惊讶看向疯癫的沈嫣,不敢相信这疯婆子一般的女人会是那高贵优雅的沈嫣!一时间震惊又加震惊,都已经被震惊成木头了,呆呆傻傻骑在马背上。
萧玄景好心情地甩着马鞭,笑道:“不用急,是骡子是马,很快就知道了,是高贵的沈家千金,还是低贱的奴才家生子,等太医一到就能一清二白。”
“太医……”沈嫣不知道太医要怎么做,但她的心已经彻底慌了。她害怕,害怕她真的有一对做奴才的父母,她害怕失去沈家千金的名头,害怕从高贵的侯府千金变成低贱到可以随意践踏的奴婢。
巨大的恐惧笼罩沈嫣全身,让她浑身软得连站都站不稳,身子就像一块破布般顺着花轿跌坐在地,拼命摇头喊道:“不!我是沈家千金!我爹是威远侯,我娘出身永平侯府,我是高贵的沈家千金!”
沈睿泽瞧着口中不断重复这句话的沈嫣,心中抽疼难受,他恨毒了的目光落在钱富贵夫妻脸上,他多想现在就能掐死这两个狗奴才!可偏偏萧玄景阻拦,他根本无力下手。想到妹妹好不容易才能逃脱沈家这个火坑,若是身份被揭开,那妹妹以后还如何做人?越想沈睿泽觉得身上越冷,完全失去了主心骨,若是娘在就好了,娘一定能有办法的。
对啊,娘!
沈睿泽昏暗的目光骤然一亮,站起身冲萧玄景道:“殿下你竟然相信这两个狗奴才的话,哼,嫣儿是我妹妹,是沈家千金,绝对不是家生奴才!”
丢下话,沈睿泽转身走到沈家大门前站好,挺直脊背,高高抬起下巴,一副等待验证清白的模样。
萧玄景瞧见外厉内荏的沈睿泽,好笑道:“是不是家生奴才,马上就知道了。”说完伸长脖子往长街尽头看去,抱怨道:“这该死的太医,怎么跑这么慢?”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钱富贵和黄桂花夫妻以及沈嫣身上,这样一个犹如惊雷的消息,如何能不让人激动?京城已经平静多少年了?这些年无非也就是谁家主母治死了个小妾,或是谁家老爷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这些芝麻小事大家都听腻烦了,如今沈嫣这样的事,真的是将所有人看热闹的心都勾得心痒难耐。
沈睿泽瞧见众人目光都被吸引,便悄悄往后退,急忙偷跑去找孙妍想主意。
而一向毫无存在感,故而永远都是站在角落的沈茹瞧见沈睿泽离去的背影,心中好奇,见左右也没人理她,便小心翼翼跟上去,一路七拐八拐,瞧见沈睿泽翻墙进了嫡母院子,满是疑惑的目光在思考了一盏茶时间后突然一亮,随之惊讶地险些叫出声,立即用双手死死捂住嘴,急忙转身就跑。
她一口气跑远距离嫡母院子三四里地,才手撑着墙壁剧烈喘气。在嫡母手中讨生活,她已经学会了装聋作哑,万万不可多事,毕竟知道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但——
沈茹犹豫了。
若是以前,她必定又是装作看不见,反正她是个睁眼瞎。但如今不一样了,四妹妹抬举她,不但带她出门参加宴会,甚至还带着她跟在老夫人身边学着管家。
学管家啊,只有主母才需要管家,小妾哪儿有资格管家啊。
虽然这些事发生才短短数日,可她感觉这几日她才是活着的。而以前,她不过是行尸走肉般地苟且偷生。
沈茹心中一番计较,最终疾步跑到沈家大门口,挤到沈若瑶身边,小心翼翼扯了扯沈若瑶的衣袖。
“嗯?大姐姐有何事?”沈若瑶疑惑看向双唇乌青的沈茹,好奇问道。
“四、四妹妹。”沈茹不用刻意压低嗓音,她的嗓音也低的仿佛蚊子飞过,道:“我看到大哥、翻墙进了、嫡母的院子,他……”
“什么?”沈若瑶一惊,立即明白沈睿泽是找孙妍讨主意了。虽说如今的孙妍龙困浅滩,连离开院子都做不到,但孙妍却可以躲在背后给沈睿泽当军师!
她不知道萧玄景口中叫太医来查验是个什么情况,但若是孙妍果真想到脱身之法,那今日这一场大戏就将瞬间熄火,到那时,萧玄景非杀了她,将她人头挂在沈家大门上当做好戏看不可!
越想沈若瑶越着急,但她也并不曾告知老夫人或爹。毕竟眼下情况危急,为了沈家,老夫人和爹一定会承认沈嫣是沈家千金。否则,沈家就要背上一个以家生奴才冒充主子嫁入皇家的罪名。
沈若瑶才刚平静的心顿时又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应对。毕竟孙妍这人,虽说巫蛊之术是孙妍败了,可能搞出这种心思缜密阴谋的孙妍绝不可小觑。
她决不允许沈嫣今日还能全身而退,风光无限嫁入皇家做她的皇子妃,享尽荣华富贵。
沈若瑶悄悄瞥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一张脸紧绷,双目锐利落在钱富贵夫妻脸上,悄悄弓着身子后退,疾步前往孙妍的院子。
刚走到半路,寂静无人的花园里,沈睿泽迎面急匆匆走来,脸上的担忧消失无踪,转而是浓浓喜悦。
见此,沈若瑶便明白孙妍果然想出了给沈嫣脱身的办法。她一颗心忐忑不安,正着急,瞧见垫在松树陶盆下的砖头,急忙走过去将砖头取出来,左右四看,立即躲到走廊柱子后。
沈睿泽一颗心都是急忙前往大门口为妹妹脱身撑腰,眼中哪里还看得到别的?况且沈家奴仆众多,他虽然瞧见柱子后有一截衣裙,却也不过以为是丫鬟罢了,根本不上心,急忙迈步上了走廊就要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藏身柱子后的沈若瑶突然挥动手中砖头砸在沈睿泽脑袋上。
“呃——”沈睿泽两眼一翻,连被谁砸了都不知道就彻底晕倒。
沈若瑶喘着气瞧向扑倒在地的沈睿泽,又看向手中砖头。她到底没用全力,毕竟她并不想沈睿泽死,只是要阻拦他而已。砖头上没有沾血,沈睿泽的脑袋也没有见血,他只是被打晕了过去,等他醒来,一些尘埃落定,也就好了。
沈若瑶深深吸了口气,急忙将砖头随意往花园中一丢,急匆匆转身就往大门口跑去。
她对沈睿泽是没有感情的,这个大哥是如何打骂羞辱她的,前世今生都不曾变过。但她始终不明白,明明她心中对沈睿泽是有恨的,为何却在用砖头砸他时不肯用尽全力?
因为砸晕沈睿泽之事,以至于沈若瑶心情莫名古怪,魂不守舍地站到老夫人身边,悄悄瞥了一眼如同往常般低头的沈茹。
她暂时还没想明白沈茹为何要帮她,不过如今的她也抽不出心力去想了。她只有一颗心,要应付眼前的沈嫣,又总是纠缠方才为何不杀沈睿泽之事,再也抽不出哪怕一根头发丝的心力了。
‘哒哒’的马蹄声急促靠近,最终停在沈家大门前的长街上。
老夫人看向最前头的周念,又看向跟在周念身后的四个身穿朱红官服的太医,狠狠咬紧两排牙,绝望闭上眼。
周念勒停马便下去,走到萧玄景汗血宝马前行了礼,方才道:“皇上听说了沈家的事,龙颜大怒,特派奴才前来盯着,说是这般大事,万万不可马虎才是。”
萧玄景没心没肺笑道:“的确是不能马虎,难道要六弟娶个奴才的女儿?”说完看向四个太医,道:“行了,人就在这儿,赶紧的,滴血认亲,看看六弟娶得到底是沈侯爷的千金呢,还是奴才的女儿。”
“殿下!”老夫人和沈敬宗异口同声喊道。就连心中恨毒了沈嫣,恨不得将沈嫣千刀万剐的闻玉贞,此刻也被逼跟着一起求情。
萧玄景看向急得满头大汗的沈家人笑得越加开怀,道:“血统之事可不能混淆啊,你们一个劲儿地阻拦,莫不成你们早就知道沈嫣是那对庄头夫妻的女儿?如此说来……”
萧玄景话音骤然变得锋利,仿佛割在肌肤上的匕首,厉声道:“你们明知沈嫣真实身份,却还将她嫁给六弟,你们是在看不起谁呢?找死吗?”
“不、不知道。”老夫人急忙道:“沈嫣是老身的孙女,老身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不是老身的孙女,老身……”
“既然如此,那就验一下嘛。”萧玄景又开始嬉皮笑脸道。
跌坐在地背靠花轿的沈嫣拼命摇头,撕心裂肺喊道:“我不要滴血认亲,我本就是沈家的女儿,凭什么要我验?那对狗奴才,胡言乱语,信口雌黄,这种狗奴才说得话也能信吗?”
萧玄景凉薄的目光投向身穿鲜红嫁衣颤抖的沈嫣,道:“来人,将沈嫣抓过来。”
“是。”两个太监得到吩咐,立即走到花轿边,强行抓住沈嫣双臂将人拖走。
可沈嫣怎么会愿意滴血认亲啊?不管她心中如何抗拒如何否认,她都无法改变留在身体里的血啊!若是验了,她的真实身份就将大白于天下,从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沦为奴才的女儿,那种屈辱,还不如一刀将她人头砍掉来得痛快啊。
“我不验!我死都不验!”沈嫣彻底发起疯来,整个身体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拼命挣扎,如同发疯的牛,以至于两个太监竟然都抓不住她,反而被她将手臂抽出来。
见此,又来了两个太监,四个太监一起联手,抓住沈嫣四肢,直接将人抬了起来。可就算如此,沈嫣仍旧拼命挣扎,让四个太监吃尽了苦头。
宾客们瞧着这疯狂的一幕纷纷摇头感叹,不敢相信道:“这沈家的小姐,怎么力气这样大?还这样疯?这完全就是个疯婆子嘛。”
宾客们的话让沈家众位姑娘脸颊发烫,心中对沈嫣的仇恨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