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房间的沈嫣解下遮脸的面巾丢到桌上去,一个人痴痴呆呆坐在床边落泪。可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敲响,她心中一惊,瞪大双目盯着房门,心想这肯定是沈家的人找来了,难道刚刚她被认出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推开,沈睿泽走进屋来,惊讶看向坐在床边的沈嫣,急忙将门关上,冲到床边质问道:“你怎么还在京城?你不怕死吗?”
沈嫣瞧见是沈睿泽,狠狠松了口气,道:“我、我暂时还不想离开京城。”
她这一辈子都待在京城啊,突然间要离开,告别所有的过往,她怎么也狠不下心。一想到沈家,她又想到自从沈若瑶出现后她所过得地狱一般的生活,不知为何,眼前骤然闪过钱富贵和黄桂花被砍头的那一幕,或许到底是血缘至亲,那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喷溅的场面在眼前不断重复,她一口血喷出,两眼一翻,人彻底晕了过去。
“嫣儿?嫣儿你怎么了?”沈睿泽急忙抱住晕倒的沈嫣喊叫。
沈若瑶瞧见狱卒提着水上来清洗血迹,又捡走钱富贵和黄桂花的尸体与人头,她高兴地转过身走到街道边,瞧着停在此地的马车,玉手刚掀开帘子,就瞧见靠着车厢壁睡死过去的灵芝。
而灵芝身旁的软椅上,坐着一身黑衣的萧玄景,正笑容满面盯着她,道:“看得心里高不高兴?”
沈若瑶只得上马车去,还不信他能活吃了她。她坐到昏迷的灵芝身边,道:“当然高兴啊,仇人被砍头,有谁会心里不高兴的?”
“为了庆祝你的高兴,孤送了你一份礼物,走吧!”萧玄景说完看向外头,道:“哎,这该死的车夫跑哪儿去了。”
沈若瑶眉头皱了皱,她现在只想着回沈家去等待沈嫣的消息,万一沈家此刻已经找到沈嫣了呢?便道:“殿下,我要回家了,殿下的礼物我就心领了。”
萧玄景眉头一皱,不悦道:“什么叫心领?叫你去你就去,不肯去是吧?”话音落,萧玄景突然伸手往沈若瑶脖子一砍。
沈若瑶要拒绝的话停在唇边还没来得及说,两眼一翻,头重脚轻,人已经和身旁的灵芝一般晕死了过去。
“醒醒,睡成死猪了,醒过来。”
不高兴的声音钻进大脑,将昏迷的沈若瑶强行叫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萧玄景那张不耐烦的脸,渐渐清醒的意识让她想起被打晕的事,没好气道:“你有毛病啊?你打晕我做什么?”
“叫你来看礼物,你不肯来,不打晕你怎么带你来?”萧玄景一本正经道。
沈若瑶被他强盗思维给弄得没脾气了,道:“我不稀罕你的礼物。”丢下话,她伸手掀开帘子往外瞧,却发现外头四周皆是高山,一条隐藏在密林中的小路蜿蜒,四周寂静无声,她如今,根本就是在深山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沈若瑶收回手,不高兴问道。
萧玄景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道:“就冲你这态度,孤也不会告诉你的。”
“你……”沈若瑶心中怄气,又气又无奈。看四周环境,这里偏僻至极,若是她在此地被萧玄景杀死,那真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只好压下怒火,语气不善道:“你到底想干嘛?”
“原本呢是想要送你一份礼物,不过现在孤看是不必呢。”萧玄景戏谑地瞥她一眼,道:“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这里距离京城可远着呢,而且你又不认路,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能找到回京城的路,这山中可有不少毒蛇猛兽,有老虎,还有狼群,哦,还有好多好多的毒蛇,啧啧,你就留在这儿喂狼喂老虎好咯。”说完话,萧玄景扭过头去。
沈若瑶一肚子闷气,她不确定萧玄景说得是真话还是吓她的,不过此地群山环绕,十分偏僻,这种地方有毒蛇猛兽是很正常的事,她总不能用自己的命去赌萧玄景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吧?
性命攸关,沈若瑶不得不暂时压制怒火,看向萧玄景那张生气的脸,道:“哎,太子殿下,我只是急着赶回沈家,希望能听到已抓住沈嫣的消息,所以才要回家的,不过如今来都来了,那就看看殿下送的礼物好了,这是殿下的一片心意,我可不能浪费了。”
萧玄景听她说软话,脸色变得和缓了不少,起身道:“下来。”
“好。”沈若瑶无奈地沉沉叹气,只好跟着走下马车,原地转了一圈扫视。果然,群山环绕,僻静至极。而就在这时,山中突然传来一声渗人狼嚎,吓得沈若瑶双腿都在发软。看来萧玄景没骗她,山中果然有狼!
她可不认为她能打赢一头狼。而且狼是群居动物,如果山中有一只狼,那说明此地必然有一个狼群。就她这小身板,还不够给狼群塞牙缝。
萧玄景瞧见沈若瑶在听见狼嚎后瞬间苍白的脸色,心情愉悦道:“跟孤来。”
“哦哦,好的。”沈若瑶一瞬间就变乖了,寸步不离地跟在萧玄景身后,扭头瞧了眼马车,可车夫却不见了。她抿了抿唇,担忧道:“殿下,将灵芝一个人留在马车内会不会不安全啊?”
“有什么不安全的,大白天的,狼很大可能是不会下山的。”萧玄景踩着一条淹没在野草中的小径上边走边道。
“那也就是说,狼群还是有可能会在大白天下山嘛。”沈若瑶担忧道。
萧玄景没好气瞥她一眼,道:“一个丫鬟,你这么上心干嘛?孤还在这儿呢,你怎么不知道多说说好听的话哄孤开心啊?”
沈若瑶心中诽谤,你想听好听的话,回东宫去叫太监说给你听啊。
但是这话沈若瑶是不敢说出口的,也只好道:“请问殿下要送我什么礼物啊?”
“提前说了就没惊喜了。”萧玄景脸上顿时又笑容满面,看得出来他心情十分愉快。
沈若瑶被逼无法,在萧玄景面前,她似乎只剩下无可奈何。就算是身在沈家,对付沈嫣,她哪怕身处劣势也能逆风翻盘。但面对萧玄景,她真的早晚会被气死的。
她跟在萧玄景身后沿着蜿蜒小路走了约莫一刻,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院赫然出现在眼前,青瓦白墙,朴素风格。
萧玄景走过去站在大门口,冲不服只能憋着不然就要喂狼的沈若瑶招手,道:“过来。”
“呼——”沈若瑶深深吸了口满是花木清香的寒凉气息,再狠狠吐出樱唇,加快步伐不情不愿走到萧玄景面前,僵硬问道:“干嘛?”
萧玄景冲她伸出大掌,道;“交出来。”
“啊?”沈若瑶立即后退一步,谨慎道:“我今天出门身上只带了五两银子,回去的时候我还要买东西呢。”
萧玄景的脸色一瞬间比他身上的黑衣还要黑,咬紧牙,一字一句道:“手帕!交!出!来!!”
“你要手帕干嘛?”沈若瑶疑惑问道,但紧绷的身体却渐渐放松下来。不是要钱就好。
她才回沈家,底子薄弱,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全靠老夫人当初给得那笔银子过日子呢。
“你自己交出来,还是孤动手……搜出来?”萧玄景恶狠狠威胁的样子,沈若瑶觉得像极了守在村口收保护费的恶霸。
每当恶霸收到保护费的时候就会一脸笑容,而因为对方实在太穷而收不到保护费,就会将对方暴打到鼻青脸肿才肯罢休。
沈若瑶绝对肯定她打不过萧玄景,所以只好屈服地交出保护费,哦,不是,是手帕。
萧玄景接过她雪白手帕,目光瞥见手帕上绣着的碧绿野草叶子,跟他从沈若瑶那里得到的被非礼后,沈若瑶给他的赔礼上绣得叶子十分相似。他眉头皱了皱,到底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这绣得一定是兰草,但因为你针线实在是太差了,所以绣得乱七八糟以至于孤认不出来这是兰草。”
沈若瑶白眼翻得差点看不见眼珠子了,道:“殿下,这不是兰草,是我以前在乡下庄子的时候看见的一种野草,我也不知道那野草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冬天的时候,就算是大雪覆盖,那野草也还是碧绿的,所以我很喜欢那野草,觉得它们生命力顽强。后来我做针线的时候就将这种野草绣上去了。”
萧玄景一张俊美白皙的脸庞渐渐变得红润发烫,道:“你话怎么这么多?早晚割了你舌头!”他气呼呼地伸手抓住沈若瑶肩膀将人强行拉到身前,再将手中雪白手帕折好蒙住沈若瑶眼睛,在她后脑勺打了个结。
“哎,你干嘛你?”沈若瑶眼睛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她害怕地下意识伸手要扯下蒙住眼睛的手帕。
萧玄景立即道:“你敢扯下手帕,孤立即就走,将你留在这里,这山上起码有一千头狼,就你这细胳膊细腿,面无二两肉,别说一千头狼,就是十头狼都喂不饱。”
沈若瑶抓住手帕的十指骤然僵住。她不想死啊,更不想葬身狼服啊,只能屈服地垂下双手。
可右手并没有垂到身侧,而是落入萧玄景温暖宽大的手掌中。
萧玄景瞧见因为不能视物而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不断将脑袋转来转去希望能听到点儿什么动静的沈若瑶,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唇角弯起,道:“好了,跟着来,走,小心,有台阶,六级呢。”
萧玄景仔细地跟她说要走的路,牵着沈若瑶手走上石阶站在门口。他伸手将门推开,道:“走,有门槛。”
沈若雪因眼睛不能看东西而变得紧张,只能听他的话,抬起脚跨过门槛,被他大掌牵着往里走。
晚秋的风本就寒凉,而这山中的风更大更冷。但突然间,扑面而来的凉风携带着浓浓清香。沈若瑶琼鼻抽了抽,不确定道:“是……绿菊?”
“你要么是属狗的,要么就是狗来投胎。”萧玄景认真道,同时伸手扯下蒙住她眼睛的手帕。
沈若瑶眼睛再次能看东西,就被震惊得呆呆矗立。
偌大的庭院内尽是绿菊,全是当初萧玄景送给她的那盆绿菊一般珍贵品种,如今,所有的绿菊绽放在秋风中,花香环绕,令人眩晕,感觉踩在云端一般不真实。
“这……”沈若瑶抬手指着围绕在四面八方的一盆盆绿菊,没有五百盆也有四百九十九盆,惊讶道:“这绿菊品种昂贵,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盆?”
萧玄景嗤笑一声,道:“当然是孤叫人搬来的啊,难道这些绿菊能自己长腿儿跑到这儿来站着啊?”
沈若瑶柳眉皱起,她感觉自从来到这座宅院后,萧玄景就一直在赌气,说得话是一句比一句刺耳,没好气道:“我都说我不来了,你就把我打晕强行把我带来。现在我来了,你说话又夹枪带棒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什么叫夹枪带棒?孤就喜欢这么说话,犯法吗?”萧玄景狡辩道。
“你……”沈若瑶被他气到没脾气,道:“行了,现在来了,礼物呢?拿出来吧!”
萧玄景瞧着她递到眼前摊开的柔荑,白嫩掌心中仍旧带有薄茧,惊讶的目光从她掌心移到她生气的脸上,惊讶道:“这些绿菊就是礼物啊。”
“啊?”沈若瑶一怔,扭头四看,一盆盆碧绿的菊花娇艳可爱,而且还是这么多盆名贵品种,为难道:“可是这么多盆,我也搬不走啊。”
“沈若瑶!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萧玄景气炸了抓紧沈若瑶双肩摇晃,怒道;“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沈若瑶被摇得一阵头晕,嗅着浓郁扑鼻的绿菊花香。突然,萧玄景送她的那盆绿菊在脑海中浮现。
那盆绿菊……也挺可怜的,先是被她捏碎踩踏用来刺激沈嫣。后来,萧玄景又因为大怒而毁掉了那盆绿菊。如今,他带她来看一庭院几百盆绿菊,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萧玄景是不是在跟她说……对不起啊?
可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对做不到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的,所以他见自己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才会生气?
“孤收回之前的话!”萧玄景总算停止摇晃沈若瑶,一脸嫌弃道:“之前孤说你像个太监,如今看来,你根本没资格做太监,就你蠢成这个猪样子,你要是进宫当太监,你连一天都活不过!”
“殿下。”沈若瑶头有点儿晕,听到他这句话后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想,道:“香囊。”
“什么香囊?”萧玄景疑惑问道。
沈若瑶深深吸了口气息忍住被他摇晃到头晕眼花的难受,道:“你抢走我的碧玉玲珑簪、手帕、香囊,其中的那个香囊啊。”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萧玄景收回双臂背在身后,一本正经道:“孤可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抢你东西?那明明是你非礼孤后送出来的赔礼。”
“你……”沈若瑶狠狠抿唇,实在是不想跟人讨论是谁非礼谁这个问题。毕竟不管是她非礼他,还是她被非礼,这都绝对不是一件她占便宜的事,便跳过这个话题,道:“你送我的那盆绿菊,剩下的叶子和枝干,被我风干后放进香囊里了。”
“什么?”萧玄景一惊,漆黑如墨的眸中骤然闪过一簇明亮的火花。
那晚他冲去沈家找沈若瑶,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杀她的。可不知道为何,最后关头他却收手离开。没能杀死沈若瑶,他又被沈若瑶利用,越想越气,走得时候瞧见放在桌上的那盆绿菊,想到他还给沈若瑶这个利用他的人送东西,一肚子火就将绿菊连盆带花踹到地上去,还踩了两脚。他确定那棵绿菊是死定了,但没想到,沈若瑶竟然将绿菊剩下的叶子和枝干风干放进香囊?
“啊?有吗?”萧玄景一怔,急忙道:“那个香囊啊,孤早就丢到狗窝去了。”
“什么?你丢到狗窝去了?”沈若瑶急了,生气道:“那个香囊我做了半个月呢,那剩下的叶子和一点点枝干是我从地上捡起来,再小心翼翼风干放进香囊的,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还给我啊,你怎么能丢进狗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