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若瑶大吃一惊，瞳孔骤然扩大，瞠目结舌盯着眼前一脸欢快笑容的人。
萧玄景瞧着她震惊傻了一般的脸上，张开而颤抖的樱唇似乎要说什么，可因为太过震惊，什么也说不出来。那双澄净似秋水的眸子里布满了震惊，除了震惊外，再也找不出其它的情绪了。可渐渐的，沈若瑶满是震惊的目光中染上透骨怨恨。
“是你！是你削了沈家的侯爵！”沈若瑶瞪大的双目中只有要将人烧成灰烬的怒火，双手用尽全力打开萧玄景的双臂，双掌在他胸膛用力一推，骂道：“原来都是你害了沈家！是你，都是你！你个混蛋！”
想到爹那痛苦的脸色，老夫人老泪纵横的脸，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之人。沈若瑶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狠狠骂道。
萧玄景没料到沈若瑶身体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一个不防被她推开，踉跄后退数步才站稳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骂他。他愤怒冲到床边，双掌用力抓紧沈若瑶肩膀，怒道：“是啊，就是孤，怎样？你想报仇？哼哼，就凭你？”
“你给我滚！”沈若瑶残存的理智告诉她，她根本就没办法报仇，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愤怒要打开他手却做不到，怒道：“你滚啊，我不想见到你，你个混账东西，你滚。”
“沈若瑶！你找死！”萧玄景被她一顿大骂，心中怒火升腾，右掌掐住沈若瑶纤细脖子，道：“孤现在就杀了你！”
“呃——”窒息的痛苦让沈若瑶骂声戛然而止，她瞪圆双目，澄净的眸中只有刻骨怨恨。
萧玄景与她四目相对，这一次，他没有再在沈若瑶眸中看见对死亡的恐惧，只看见深深的怒火。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狰狞愤怒的脸庞。而她原本因愤怒而泛红的脸颊，如今因为窒息而红的可怕。
“你求孤别杀你啊。”萧玄景气道。手中的力气却不再增加。
“我才不要求你这个害了沈家的罪魁祸首。”沈若瑶咬紧牙，一字一句艰难地道。
“你——”萧玄景所有的怒火都堵在咽喉，发不出去也咽不下去，只能恨恨瞪着沈若瑶等她开口求饶。
可沈若瑶却只是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根本没有一丝要屈服的趋势。
“你找死！”萧玄景气急了骂道：“你给孤等着，早晚有一天，孤一定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丢下话，萧玄景气呼呼一脚踹在床边，‘咔嚓’一声，黄花梨木雕花床的床沿被踹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而萧玄景也已经跳窗离去。
“呵——”沈若瑶脖子一松，整个人无力趴在残缺的床上，双手抚摸着被掐疼的脖子拼命喘气。
而这巨大的动静也将灵芝惊醒，衣衫不整地急匆匆跑进卧房来，道：“四小……啊！”灵芝看向塌了一半的雕花床，吓得尖叫一声，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沈若瑶已经喘匀气息坐在床上，目光恨恨扫过被踹烂的床。该死的萧玄景，这黄花梨木雕花床要几千两银子呢，他这一脚踹烂，这价值几千两银子的雕花床就不值钱了，只能变成烧火的木柴。
“我刚刚不小心撞翻了桌子，桌子将床给撞坏了。”沈若瑶就是再伶牙俐齿，如今也着实说不出高明的谎言。她目光落在安静矗立在床前六尺远的黄花梨木圆桌上，瞧着放在圆桌上的茶壶和装了点心的瓷盘。
灵芝扫了眼圆桌，又看向残缺的雕花床，笑道：“四小姐这雕花床原本就是外头买来的，并非是沈家请了工匠特意做得，难免粗糙了一些，之前老夫人还说要给四小姐换一张呢，故而叫了工匠重新做，前些时日倒是做好了，也该换上新的了。”
沈若瑶瞧向知情识趣的灵芝，缓缓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办吧！好了，深更半夜的，你去睡吧！这床还有半边呢，我将就一晚就好。”
“是。”灵芝懂事离开。
趁着夜深，沈睿泽翻墙偷偷进了孙妍的院子，走进屋，急忙将门关上，却瞧见明亮的屋子内，母亲疲惫不堪地倒在圈椅上，心疼道：“都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不睡？”
孙妍抬了下眼皮看了眼儿子，复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母亲，你……”沈睿泽走到孙妍身旁，一脸担忧。
“没什么。”孙妍疲惫叹息一声，道：“找到沈嫣了吗？”
“还没呢。”沈睿泽自从知道大门口发生的一切后，再提起沈嫣，神色就透着僵硬，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孙妍想到在沈家大门前，沈嫣竟然公开承认沈家早已知晓偷龙转凤真相，要拉着沈家一同下地狱时，一颗心说不凉是不可能的。但她真心疼爱沈嫣十五年却也不是假的。正是因为两种复杂又极端的情绪交缠，才让孙妍身心俱疲。
“你也去找吧！”孙妍疲惫地道，却是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盒子，不过堪堪一尺见宽，可见并不是很大，而且打造盒子的木料十分普通，只是平常人家所用的榆木。
她将盒子递给沈睿泽，道：“这里面是我给她的东西，叫她带着东西离开京城，从此以后，大家别再见面了，到此为止吧！”
“啊？”沈睿泽惊讶道：“母亲，你……你的意思……”
“我真心疼她十五年啊，她却要我死啊，哎，算了，就这样吧！以后就当个陌生人好了。”孙妍疲惫的嗓音中只有浓浓的失望。
沈睿泽打开盒子，瞧见里面放着一些散碎银子和银票，还有几件颇是昂贵的首饰。他合上盖子，低头沉默。许久，沈睿泽重新抬起头，道：“也好，这样也好，若是回了沈家，她必然是没有活路的，三房不会让她活着，我也的确是狠不下心眼睁睁看她死在三房手中，那……就这样吧！”
“嗯，你去吧！”孙妍打发走了儿子，沉沉叹息，一个人歪靠在圈椅上发呆，想着和沈嫣这十五年来的母女之情，最终，淹没在沈家险些被满门抄斩之中。
气呼呼回到东宫的萧玄景一肚子都是火，见什么踹什么，见什么砸什么，看什么都不顺眼，结果，却看见迎面走来的六皇子，让他心中更烦，怒道：“深更半夜你跑东宫来做什么？”
“四皇兄。”六皇子着急道：“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了，你这么聪明有本事，一定能让沈家交出嫣儿的对不对？我派人去沈家问了，沈家说嫣儿逃离沈家已经不知所踪了，我才不信呢，嫣儿干嘛要逃？她肯定在沈家，可是沈家的人不肯将她交出来，四皇兄，你帮忙救出嫣儿好不好？”
萧玄景听到六皇子的话后烦上加烦，没好气地踹了六皇子一脚，气道：“你是蠢猪吗？沈嫣在沈家大门口公然说出沈家早就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事，这可是欺君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沈家恨不得活剐了她呢，她还不赶紧逃？等着在沈家被杀吗？蠢货。”
“这……”六皇子仔细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觉得四皇兄说得有理，更加着急，道：“嫣儿一个女流之辈，离开了沈家，那她还能去哪儿？天都这么黑了，嫣儿不知道有没有吃饭，不知道有没有冻着，四皇兄，那你帮忙找嫣儿好不好？”
“我找你个大头鬼，找沈嫣……”萧玄景话音戛然而止，漆黑的眸光中流转着怒火。都怪这个该死的沈嫣，若非沈嫣，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沈若瑶怎么会对他恨之入骨？越想，萧玄景心中就越恨，恨不得现在就将沈嫣抓出来打死算了。
六皇子瞧见萧玄景沉默地站在面前，以为他要拒绝，急忙道：“四皇兄，你帮帮我吧！嫣儿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我担心的不得了啊。”
“好好好，孤帮你找。”萧玄景笑道：“沈嫣一个在沈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女流之辈，逃离沈家还能去哪儿呢？呵呵，好了，你先回去吧！孤立即派人出去，找到了就告诉你。”
“那好，那四皇兄，你一定要加快啊，不然，嫣儿指不定要受多少委屈呢。”六皇子忧心忡忡着急道。
萧玄景剑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哦？沈嫣可不是沈家的千金啊，六弟还是这么关心她呢。”
“嫣儿……”六皇子语气一顿，脸上尽是犹豫之色，好半天才狠狠跺脚，气道：“总之我就是喜欢嫣儿，我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沈家的千金了。”
“可惜了，你永远都不能娶她咯。”萧玄景越过六皇子，高兴地往书房走去。
“我就是要娶嫣儿！”六皇子冲着萧玄景背影坚定道：“我不管！不管如何，我也不管嫣儿是什么身份，总之，我就是要跟嫣儿在一起，我们就要永远都在一起。”
萧玄景脚步一停，回头看向一脸坚定的六皇子，笑道：“哦？呵呵呵。”
第二天黄昏时分，手下将消息带回东宫，道：“已经找到沈嫣下落，如今有人监视，不知殿下如何打算？”
“找到了啊。”萧玄景把玩着手中绣了仙鹤的荷包，笑道：“既然找到了，那就赶紧去告诉六弟啊。”
最后一丝天光消失在京城的时候，六皇子在街道边商铺漆黑柱子旁找到了潦倒落魄的沈嫣。
天已经将黑，沈嫣却无处容身。她知道，她一身鲜红嫁衣太过惹眼，而沈家在发现她不见了后也必定找寻，所以她不得不将红嫁衣脱下来丢掉。可如此一来，她全身上下就只着了中衣。
十五年贵女的教养让她做不出穿着中衣满街跑的疯狂事，为了活命不被找到，她只得将被人丢在街边，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脚，甚至都已经有破洞的衣服捡起来穿上，又散掉发髻，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一个女乞丐一般。
可因为沦为乞丐，她遭到无数人的嫌弃，所有人经过她身边时都要捂紧鼻子，甚至还有一些地痞流氓上来调戏。走投无路下的她，只能一个劲儿往人多的热闹地方钻。虽然会遭受白眼和辱骂，但好歹她还能平安无事。
而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不知会不会被冻死街头的时候，六皇子出现了。
“嫣儿！”
这一声，如同天籁之音。沈嫣不敢置信看向从马车上跳下狂奔而来的六皇子，然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嫣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六皇子看向一身肮脏的沈嫣，却没有一丝嫌弃，拥抱后发现她穿得单薄，急忙将身上的石青色披风解下来披在沈嫣因寒冷而颤抖的身子上，理了理沈嫣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的发丝，道：“嫣儿，走，上马车去。”
沈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任由六皇子牵着她手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一路上六皇子都在安慰她，这让沈嫣的眼眶渐渐湿润，满心都是感动，整个人扑到六皇子怀中去痛哭。
“嫣儿，你别怕，有我呢。”六皇子抱着沈嫣，直到马车停下，他牵着沈嫣下了马车，停在一座宅子前。
沈嫣目光古怪地扫了眼宅院，便跟在六皇子身后走进院落。这宅子不算多大，但布置的甚是精致，花草树木应有尽有，亭台楼阁处处可见，虽说不上宽大，却胜在精致。她好奇问道：“殿下，这里……是哪儿啊？”
“这是四皇兄在宫外买得宅子，不过他自己都不住，就送给我了。”六皇子想到四皇兄，满脸都是感激，道：“嫣儿，以后，你就在这儿住着，别怕，沈家人不敢找来这里。”
一提起沈家人，沈家就害怕地打了个颤抖。她知道如今的沈家人有多恨她，毕竟她是要沈家满门抄斩啊，而今，恐怕就连母亲和大哥都恨不得她死！
走进屋，沈嫣早已撑不住疲惫恐惧的身体，一屁股跌坐在圈椅上，双手十指害怕地死死抓紧六皇子左腕，恐惧道：“这里……这里、真的安全吗？沈家真的不会找来这里吗？”
“不会，嫣儿，你放心吧！只要你在这儿，就绝对安全。”六皇子坚定颔首安抚沈嫣。
沈嫣的确是被安慰到了，紧提在半空的心缓缓落了落，叹道：“那就好，那就好。”
“嫣儿，那……”六皇子坐到她身边去，抬手抓了抓头，道：“那、那我们的婚事……”
一提起婚事，沈嫣就想到昨日她出嫁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何等的高高在上。可那对该死的刁奴却突然出现在沈家，将她从天堂打入十八层地狱！巨大的仇恨令沈嫣面目狰狞，但如今她唯有六皇子可以依靠，不得不收敛仇恨，道：“如今的我，根本就配不上六皇子了，六皇子还愿意给我一个栖身之地我已经很高兴了，至于婚事……”
“作数的。”六皇子急忙握紧沈嫣双掌，坚定颔首道：“在我的心里，我们的婚事是作数，我、我要娶你。”
沈嫣惊讶看向六皇子，可渐渐的，她亮起的目光又暗淡了下来，叹道：“皇上不会答应的。”
六皇子明白，父皇的确不会答应，小声道：“那、那我们以后就在这栋宅子里就好了，我们、我们会在一起的。”
沈嫣被六皇子的话震惊得瞠目结舌，尖锐的目光落在六皇子那张真诚的脸庞上。但她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沈家要杀她啊，而她在沈家大门口的真实身份又人尽皆知，如今的她根本找不到任何人庇护，还要面临沈家的逼杀。她不是听不明白六皇子的话，只是……
他要娶自己。
可沈嫣在沈家大门口时亲耳听见大太监周念说这门婚事不作数。所以……她要成为外室吗？
可如今拒绝了，六皇子不再保护她，她该怎么办？
沈嫣缓缓抬起右手，用娇嫩却脏兮兮的掌心抚摸着脸庞。若是离开唯一愿意庇护她的六皇子，那她就只能流落街头，要么是被那些地痞流氓玩弄，要么就是被沈家抓住杀死。
“六皇子。”沈嫣垂下抚摸娇美脸庞的右臂，双掌握住六皇子手腕，道：“若是能和六皇子永远在一起，那是我这一辈子的幸福。”
“嫣儿你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六皇子重重点头许下承诺。
沈嫣浅浅一笑，满脸都是幸福，可目光中的遗憾和羞辱，表明她的心有多苦。
但如今，她总要考虑活下去。成为外室就外室吧！等六皇子将来娶了正妃封王，到那时她就能住到王府去。侧妃是要上皇家玉牒的，她必然是不可能了，只能当个姬妾。但好歹也算有了个依靠。若是能再生下一个儿子，那此生也就有着落了。
罢了，罢了，也只能这样了。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那就今天，啊，不是，现在已经晚了，明天，那就明天，之前钦天监挑日子的时候说过这接连几天都是好日子，只是我太急着娶你，所以才挑了最短的日子，嫣儿，我马上叫人去置办，明天，明天我们就拜堂成亲！”六皇子高兴地手舞足蹈。
看见欢喜的六皇子，沈嫣被冻僵的唇角勾出一丝苦笑。
没有拜高堂，算什么拜堂成亲啊。
外室，还不如家中姨娘呢，好歹姨娘也是过了明面的。而外室，终究是见不得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