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瑶被他推开连连后退,一直到后背抵在墙壁才停下,瞧见他拔出簪子,心口一滩血染红明黄色团龙纹袍,恨力气不够大,没有刺中心脏,咬牙切齿道:“胡小蝶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杀她?她才十六岁啊,她才定亲啊,她明年就要出嫁了,你为什么要杀她?”
骂到最后,沈若瑶再次冲上去。可萧玄景轻而易举就握紧她双腕,怒道:“你找死是不是?敢行刺东宫?”
“胡小蝶都死了,你活着做什么?”沈若瑶恨红了眼。
“殿下。”太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越传越近。萧玄景立即抓着沈若瑶冲进卧房,将人摔到床上,随之转身将门关上。
见沈若瑶又要扑上来,萧玄景又气又舍不得,只好脱下外袍将沈若瑶双臂反捆在后,将人丢到床上去,气道:“你给孤等着!回头再来跟你算账!”丢下话,他急忙脱下染了血的衣裳,打开柜子,拿出瓷瓶,将止血药洒在簪子刺出的血洞上,再拿过干净衣裳重新换上,打开门走出去,道:“来人!”
八个太监胆颤心惊走到卧房门前。萧玄景道:“看好卧房,人要是走了,你们全都不准活!”
“是……”八个太监瞧着走出去的萧玄景背影,连连应声,八个人一同站在卧房门口,保管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沈若瑶双臂虽然被捆,但双脚却没有被捆住,立即下床冲到门口,背过身去,用手抓住门想要打开。可门已经被外头的八个太监拉死,她根本开不了门,气道:“开门啊!你们干什么?”
八个太监不知道屋里人的身份,只能装作听不见,只将门关死。
沈若瑶喊了半天也没用,气道:“萧玄景呢?你叫他滚来,他将我关起来做什么?”可喊了半天,门外依旧无人回答。
东宫的荷花湖早已没有了荷花,就连枯败的荷叶也消失了,只有冰凉的湖水。而此刻,湖水上飘着一具太监的尸体。
萧玄景瞧着小周子的尸体,扭头问身旁的太监,道:“说。”
“回殿下,没见到小周子跟什么人来往,今天也没发现小周子有什么不对,而且荷花湖这边僻静,也没人看见小周子,最后看见小周子,是殿下离开东宫两刻后,小周子经过东花园。”
萧玄景尖锐目光落在水面浮尸上。他出门后两刻,有人最后见到小周子。今日他原本是要佩戴桃花荷包的,是小周子说昨夜才下了雨,恐怕今天也要下雨。正是因此,他才没有将桃花荷包戴在身上,而是放在枕头底下。而做这些的时候,小周子就在一旁。
偏偏小周子就是在这个时候死了。
所以,是小周子偷走了他放在枕头底下的荷包,也知道自己必然会在荷包失踪后第一个想起他,只小周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梅花林距离东宫也不算近,胡小蝶为什么会死在东宫墙外?加之皇后根本没给胡小蝶发请柬,胡小蝶为什么进宫?
好奇怪。
“宫墙外皇后查得如何了?”萧玄景问道。
太监将事情一一回报,小心翼翼道:“当时有人给小刘子使了眼色的,结果……”
“蠢猪!”萧玄景更气,道:“这头蠢猪,那桃花荷包在胡小蝶手掌中,这件事对孤极其不利,他竟然还说出来!呵呵,小圆子,你,马上去叫小刘子滚过来!”
“是。”叫小圆子的太监立即就走,可才刚走了两步,萧玄景突然道:“不必了。”
“啊?”小圆子一脸不解。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来荷花湖,道:“殿下,小刘子刚刚在房间里,上吊自杀了!”
萧玄景丝毫不意外。当众说出桃花荷包是他之物的小刘子也死了。这两人自幼进宫,跟胡小蝶不至于有过节,可这两人的所作所为,却都是将胡小蝶之死的黑锅扣他头上。既然不是过节,那这两人就是受人指使。
东宫所有人的来历情况他都一清二楚,这两人并无家人,孑然一身,断然不会受威胁。若说是被人收买,如今两人皆死,死人如何花钱?那就怪了。
“哼。”萧玄景想到沈若瑶那张愤怒的脸就无奈叹气,道:“去跟皇后说一声,人不是孤杀得,孤会弄清楚这件事。”丢下话,他疾步赶回卧房。
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沈若瑶怒骂的声音,气得他几个箭步冲进去,怒道:“沈若瑶!你再敢说一个字!孤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话音未落,他狠狠推开房门,看向站在屋内红着脸,双目怨恨的人。
“怎么?你肯承认是你杀了胡小蝶了?”沈若瑶狠道:“不狡辩了?”
“孤又没杀她,需要狡辩什么?”萧玄景冲进屋,将门关上,如今若非他清楚今天没杀人,凭着这么多的证据,他几乎也要相信胡小蝶真是他杀得了。
该死的,到底是谁呢?若是要利用胡小蝶冤枉他,那胡小蝶一个工部侍郎的女儿也太不够格了。既然如此,为什么真凶要将胡小蝶的死栽赃到他头上?
“不是你杀得?那为什么我送你的桃花荷包会在胡小蝶尸体上?”沈若瑶气愤冲上前来,手被捆住,就抬脚踹他。
萧玄景被她激怒,将人扣住一推。
沈若瑶被推倒在床上,不死心地要爬起来,一面骂道:“你敢做不敢当!既然你敢杀胡小蝶,为何不敢承认?你个……”话音未落,刚坐起身的沈若瑶又被按倒在床上。
萧玄景欺身而上,将人狠狠扣在床上,尖锐目光盯着身下的人,厉声道:“沈若瑶,你给孤听着,孤没杀胡小蝶。”萧玄景神色认真地盯她,其实他并不在意是否杀了人,可不知为何,一看到沈若瑶那愤恨的目光,他就不希望被沈若瑶误会。道:“如果人真是孤杀得,孤没必要不承认,就像之前,孤就算杀了你也不怕被人知道,胡小蝶一个工部侍郎的女儿,不配让孤不敢承认,明白吗?”
“如果真是孤杀了胡小蝶,孤大大方方承认了又能如何?你觉得是胡家能杀了孤为胡小蝶报仇,还是你能杀了孤为胡小蝶报仇?所以就算孤承认又如何?明白吗?蠢猪!动动你这颗愚蠢的脑子!”萧玄景双掌按住沈若瑶双肩,一字一句说道。
沈若瑶瞧见他愤恨的双眸,心中因胡小蝶之死而愤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
胡小蝶不会因迷路而从梅花林走到东宫,而萧玄景若真是在梅花林杀了胡小蝶,也犯不着将胡小蝶尸体搬到东宫。初看到胡小蝶尸体时的疑惑渐渐涌上,她必然报仇的坚决目光与萧玄景逼视,道:“果真不是你?”
“是。”萧玄景认真道。
沈若瑶沉沉一叹,但她并未完全相信萧玄景,毕竟一个疯子不能用常理推断,如今的她,对萧玄景是半信半疑。沉默足足一盏茶时间,她道:“你能搞清胡小蝶为什么会参加梅花宴吗?”
“此次梅花宴全部是以接到皇后请柬才能入宫,胡小蝶虽是工部侍郎的女儿,但无宣召也不能入宫,既然皇后没有给她发请柬,那她入宫……就只能是有人带她进宫,这个去宫门口一问就能知道。”萧玄景道:“别再发疯,孤现在叫人来问。”
沈若瑶叹息一声,道:“好吧!我先暂时相信你。”
“什么叫暂时?”萧玄景气道:“孤要怎么说你才明白?孤今天没杀人!”
瞧见气得仿佛发疯野兽般的萧玄景,沈若瑶好笑道:“可我送你的桃花荷包就在胡小蝶尸体手中,你要我怎么完全信你?”
“哼!”萧玄景怒极反笑,道:“你要知道,就凭你方才刺伤孤,孤就可以给你安一个刺客的罪名,你以为你,甚至沈家能逃得掉吗?孤帮你掩藏,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沈若瑶茫然问道,脑海中却骤然闪过刚刚她气疯了根本没用心的场面。萧玄景换下沾了血的衣服,止血,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你!”萧玄景瞧见身下娇憨的女子,气得真想掐断她脖子,愤怒道:“你是蠢猪吗?你没长脑子吗?”
“我……”沈若瑶骤然瞪大双目,不敢置信看他。萧玄景不会是喜欢她吧?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要真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两次险些掐断她脖子?一想到两次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她冷笑道:“我是不知道,你告诉我不就行了,用得着骂人吗?”
见沈若瑶承认她不懂,萧玄景气得脑袋‘嗡嗡嗡’响个不停,猛然低头,吻在沈若瑶气到发白的唇上。
沈若瑶看向放大到根本看不清的脸,想要挣扎,可双臂被捆压在后腰下,整个身子被萧玄景死死控制住,根本无力动弹。就在她决定咬萧玄景一口时,萧玄景却抬起头,沉沉的嗓音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道:“现在,懂了吗?”
“你……”沈若瑶动了动被吻到发麻的唇,不解道:“可你要杀我。”
“你闭嘴!”萧玄景气道:“哪次不是你自找的?”
沈若瑶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好吧!就算第一次是她利用萧玄景险些被杀,她也认了,自作孽不可活。可第二次呢?在萧玄景这种人眼中,其他人的命,不过是蝼蚁罢了。
萧玄景瞧见她星眸中嘲讽的情绪,冷笑道:“怎么?你就只记得孤两次要杀你?你怎么不记得孤救你?若不是孤,相国寺后山,你早就被黑衣楼杀手弄死了!沈嫣出嫁那天,若非孤为你吸引走全部火力,你以为沈家人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吗?别忘了,钱富贵跟黄桂花出现的时机有多巧妙,而整个沈家最恨沈嫣的人就是你!你也别忘了,若非孤,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沈嫣藏在哪儿呢,你只会跟沈家派出去的那些奴仆一样,跟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明白了吗沈若瑶?没有孤,你早就死了!”
沈若瑶听着他低沉愤怒的声音,相国寺后山,她趴在悬崖边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她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在我回府第一天就来看我笑话?”
“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萧玄景无奈气道。
沈若瑶扯了扯唇角,嘲讽的神色在唇边蔓延。她怎么能不记得啊?前世的她在沈家大门前被吓得出尽洋相,归家满心的欢喜,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想到那一刻的无助和绝望,又想到临死前窒息的恐惧,她渐渐分不清前世今生,哽咽道:“你为什么要娶沈嫣?”
“你在乱说什么?”萧玄景不解道:“孤娶沈嫣干嘛?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沈若瑶骤然回神,瞧向一脸不解的人。她重生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萧玄景早就知道沈嫣真实身份,那前世他到底为什么要娶沈嫣?
不得不说,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逃脱过萧玄景。
归家那一日,受到他刁难出尽洋相,脸面丢光。死,是他娶了沈嫣,以至于沈嫣即将成为太子妃,这才有底气将她淹死在荷花湖。
沈若瑶深深呼吸,努力将这些令她痛苦的记忆压下,当务之急是胡小蝶的死因。道:“你放开我,我要去调查胡小蝶的死,我必须要找到凶手,不管是谁,我都一定要给胡小蝶报仇!”
“走?呵。”萧玄景好笑道:“你刺伤孤,就想走?”
“那你想怎么样?”沈若瑶淡定道。大不了被他刺回来。
“当然是报仇。”萧玄景凉凉笑道,目光尽是令人恐惧的阴狠。他总算是起身,却是走到一旁,抓过桌子上的马鞭,道:“行刺孤,想到要接受什么样的后果了吗?”
沈若瑶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道:“你随便打。”她将目光从鞭子上移开,挺直脊背,故作无所谓道。
“有骨气。”萧玄景赞赏地走到她面前,举起手,扬起马鞭。
沈若瑶整个身子绷紧,故作无所谓地坐在床沿上。下一瞬,萧玄景一甩马鞭,对准沈若瑶脸打去。她只能咬紧牙,闭上眼承受这一鞭。
啪——
马鞭打在地上,发出响亮声响,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沈若瑶一颗心狠狠颤抖。
可身上没有丝毫疼痛,沈若瑶低头看向垂在地上的马鞭,方才明白,那一鞭子,萧玄景并未打她。
“哼。”萧玄景好笑地拿起鞭子,如同欣赏一件旷世奇珍般地欣赏马鞭,道:“受了伤,打人没力气,先记着,等孤伤好了再打。”他嗤笑一声,道:“不过就打你一顿,也太便宜你了。”他瞧向沈若瑶故作无所谓的星眸,笑道:“天天打,才能消孤心头之恨。”他将马鞭往桌上一丢,弓下腰,和坐在床沿边的沈若瑶面对面,笑容阴森可怖,道;“天!天!打!”
“随你。”沈若瑶一副无所谓模样,心却揪紧,一扭头,目光落在窗子上,惊觉窗外天色渐暗,原来已要天黑了,道:“那你现在不打?”
“嗯,伤好了再打。”萧玄景气道。
“那你可以松绑了吧?”沈若瑶道。
“松绑?”萧玄景瞧着双臂被反捆在后腰的人,好笑道:“敢刺伤孤?哼,继续捆着。”
“你……”沈若瑶道:“你要打就现在打,打完我要出宫。”
“哦?”萧玄景挑眉看向窗口,原来已近傍晚,笑道:“原来是想赶紧回沈家啊,也是,夜不归宿,的确不好,不过,孤没想过放你走。”说着话,他坐到床沿边,冲外头道:“去将今日守北宫门的侍卫全叫来。”
“是。”门外太监应声道。
沈若瑶知道,今日梅花宴的宾客都是从北门进,如今萧玄景要查胡小蝶是怎么进宫的了。
萧玄景回头看向沈若瑶,伸手抚摸她娇嫩脸颊,笑道:“不是说你在乡下庄子长大,遭受钱富贵夫妻虐待吗?那应该是日晒雨淋,皮肤粗糙才对?怎么这样好呢?”
沈若瑶脸颊被他手指抚摸,不高兴地偏头躲开,道:“谁说乡下的女孩子皮肤就一定差了?我见过好多乡下的女孩子皮肤好着呢。”
“是吗?呵呵。”萧玄景笑了起来,抚摸她脸颊的右臂就靠在她肩膀上,道:“你说,你若是今夜不归家,会怎么样呢?”
“你……”沈若瑶气道:“我都说了,你要打就现在打,若是你受了伤没力气,那你就叫人打。”一个女子夜不归宿,这种话传开,她恐怕就真要被送进家庙清修了。
“怕什么?怕嫁不出去吗?”萧玄景凑到她耳边,道:“那你求孤啊,求孤娶你啊。”
“你有毛病啊?”沈若瑶想要起身躲开,可萧玄景右臂揽住她腰,将人抱坐在身边紧靠着,道:“等到明天,孤再放你出宫,到那个时候啊,你要么名声尽毁,而且还要连累整个沈家,只能被送去家庙。要么就只能求孤娶你了,因为没男人会要你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沈若瑶气道。然而心中也明白,若是萧玄景不放人,她别说离开皇宫,她就连东宫都走不出去,等到明天,那就真的是夜不归宿了。
“好,孤不操心。”萧玄景好笑道:“那明天孤亲自送你去家庙,哦,你一旦去了家庙啊,就再也无法离开了,也就没办法查胡小蝶死因了,呵呵。”
“殿下,你到底想怎么样?”沈若瑶气道。弄清楚胡小蝶死因,这是眼前最迫切的事。
“求孤娶你啊。”萧玄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