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樱桃走出屋子，将皮笑肉不笑的善嬷嬷请进屋来。
“老奴见过四小姐。”善嬷嬷礼仪周到，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沈若瑶瞧着善嬷嬷，心中也隐隐升起一股不安，道：“不知嬷嬷来，是有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善嬷嬷笑容满面，可瞧着就是阴森，道：“公主最近总是喊身上不好，没胃口，什么也吃不下，没法子，怀孕的人都这样，故而请四小姐过去，这不马上就要到午膳时间了嘛，请四小姐帮忙为公主布菜。”说到此，善嬷嬷笑容更深了，道：“公主腹中怀着的，可是大少爷唯一的骨肉啊，四小姐也不希望未来的侄儿受罪吧？”
沈若瑶心中一股子恶心，那孩子是方家的，关她沈家什么事？可偏偏善嬷嬷说出这一通大道理来，她还真没办法拒绝。不管是柔嘉公主的身份，还是她肚子里名义上大哥的骨肉。
沈若瑶半阖着目光沉思，按照时间推算，柔嘉公主这胎会在四月末或五月初分娩，尚有三个多月呢，天知道柔嘉公主还会搞些什么鬼出来，既然如此，那不如一劳永逸。
想明白这个，沈若瑶笑吟吟站起身，道：“大哥已经去世了，大嫂肚子里可是大哥唯一的孩子，我当然希望未来的侄儿能过得好，怎么可能希望侄儿受罪呢？既如此，那我随嬷嬷一同前去，也好伺候大嫂用饭不是？”
“啊？”善嬷嬷怔住了，瞧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沈若瑶，心中满是怪异。沈若瑶难道看不明白公主是故意找她麻烦的？怎么一脸高兴地主动去啊？
“嬷嬷，可还有什么吩咐我们的？”樱桃问道。
“啊？没。”善嬷嬷被叫回神，急忙走出屋子追上沈若瑶。
屋内的樱草皱起眉，心中透着不悦。柔嘉公主叫沈若瑶去伺候用饭？她这算保护好四小姐了吗？也不知道四小姐会不会受委屈？
沈若瑶来到花香院，瞧见柔嘉公主半躺在柔软榻上，身上盖着薄被遮挡起肚子，笑道：“大嫂辛苦了，这孩子可是我大哥唯一的骨肉啊，折磨的大嫂没了胃口，连饭也吃不下，我心中真是惶恐不安，偏生我不能代替大嫂受罪，故而只能来伺候大嫂，只要大嫂舒心，我就高兴。”说着话，沈若瑶撸起袖子，道：“如今距离午饭时间还有点儿空闲，我就先给大嫂煎安胎药吧！”
“好啊。”柔嘉公主瞧见热情的沈若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瞧着人走出屋子，给身边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们出去盯着沈若瑶别偷懒，就见善嬷嬷走进屋来，她道：“怎么来得这样快？”
善嬷嬷皱着眉叹道：“老奴也不清楚啊，老奴还以为要三催四请呢，结果老奴只是将话说了，沈四小姐就急不可耐地赶来了。”
“她是蠢猪吗？看不出本宫是要收拾她吗？呵呵，蠢货，跟沈睿泽一样的蠢货。”柔嘉公主脸上尽是不屑。
善嬷嬷想了想，道：“沈四小姐应该是明白公主的意思，只……”说到此，嬷嬷走到柔嘉公主身边，压低声音，道：“沈睿泽已经死了，公主腹中的孩子，便是沈睿泽唯一的骨肉，沈若瑶就算明知公主要收拾她，但为了这个侄儿，也只得乖乖听话。这样也好，公主再怎么对她，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柔嘉公主轻蔑地瞥了眼门外，抬手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嗤笑道：“沈睿泽？他配吗？呵呵。”
沈若瑶先去厨房将小火炉提到廊下，见没有柴火，便拿起斧头自行将柴劈小，再熟练生火。又拿来药罐子清洗干净，将药倒进去，加入清水，最后将药罐子放到火炉上，拿过蒲扇扇风，认真仔细地熬药。
这一套熟悉的动作，看得两个监视的丫鬟面面相觑。她们已经鸡蛋里挑骨头了，可还是挑不出哪里不对。药罐子用丝瓜瓤清洗了足足六遍，烧火的柴劈得大小适中，从头到尾，沈若瑶根本没有借任何人之手，独自一人完美办成。
两个丫鬟见挑不出沈若瑶错处，便站在廊下聊天，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我得帮忙呢，没曾想，人家干得熟练，我们倒是偷闲了，哎，真是好啊。”
“人家可是奴才养大的，在乡下庄子待了十五年呢，这种事儿啊，做得比厨房大娘还熟练，哪儿需要我们帮忙啊。”
“刚刚我看她清洗药罐子，哎哟，你别说，那清洗得动作真是熟练啊，咱们厨房的嬷嬷都赶不上呢。”
沈若瑶拿着蒲扇认真地给火炉扇风，保证火不大不小，时不时揭开药罐子的盖子查看，认真到不得了，对于两个丫鬟的指桑骂槐，她充耳不闻，仿佛听不到一般。
两个丫鬟阴阳怪气了半天，嘴都说干了，沈若瑶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将药都给煎好了，拿过抹布包着药罐子柄，小心翼翼将安胎药倒进玉碗中，双手端着，笑吟吟走进屋，道：“大嫂，安胎药煎好了。”她瞧着走进屋开始摆饭的丫鬟，吹了吹药，确定已经温了，这才走到柔嘉公主身边，将玉碗递向善嬷嬷，道：“善嬷嬷，我皮糙肉厚的，生怕试温度不准确，请嬷嬷帮忙看看，这药温度可还好？”
“这……”善嬷嬷瞧着滴水不漏的沈若瑶，当真是让人连大做文章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抬手摸了摸玉碗，僵硬道：“正好。”
沈若瑶笑着说了谢，将玉碗递给柔嘉公主，道:“大嫂，这个温度正好，你先吃安胎药，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万万不能受委屈的啊。”
柔嘉公主当然不会委屈到她和情郎的儿子，端过玉碗，瞧着乌漆嘛黑的药汤，嗅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只能心一横，一口将安胎药喝下去。
刚喝完，沈若瑶一手接下玉碗，一手递上甜甜的蜜饯，道：“大嫂辛苦了，这药苦得很，快吃点儿蜜饯甜甜嘴。”
柔嘉公主瞧着根本找不出错处的沈若瑶，没好气道：“果然是奴才养大的，就是会伺候人啊。”
“能伺候好大嫂，是我的福气。”沈若瑶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道：“大嫂，我来给你布菜。”她拿起银筷，扫了眼桌上丰富营养的菜肴，道：“大嫂吃块鸭肉吧！鸭肉平肝火，养肝呢。”
柔嘉公主瞧着夹放到碗中的鸭子，道：“本宫的肝养得很好，不爱吃鸭子。”
“好，那吃块豆腐吧！爽口开胃。”沈若瑶夹了豆腐进碗。
柔嘉公主道：“豆腐？这么素的东西，本宫可是怀着身孕怎么能吃呢？”
“是是是，那喝口汤吧？”沈若瑶将桌上所有的菜都夹入柔嘉公主碗中，可不管夹哪一道菜，柔嘉公主都能说不好，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柔嘉公主才勉强吃饱了，道：“瞧瞧你，连伺候人都不会，菜都冷了本宫才吃完，哼，就你这样还奴才养大的呢。”
沈若瑶笑道：“公主说得对，我蠢笨，伺候不好公主，只胜在有一颗真心。”
柔嘉公主瞧着被找麻烦还开心的沈若瑶，不屑的嘲讽在眼中蔓延，道：“院中的迎春花开得不错，本宫很想去瞧瞧……”
“大嫂，使不得啊。”沈若瑶急忙打断柔嘉公主的话，道：“大嫂怀着身孕，怎么能走来走去呢？没关系，我马上去将迎春花摘来放在花瓶里，让大嫂在屋内赏花。”说着话，沈若瑶已经走出屋子去了。
柔嘉公主呆了一般坐在椅子上，她的确是要以怀孕了身子不适为由让沈若瑶去摘花，可沈若瑶却比她更迫切，这让她完全没有报复的快感，不高兴道：“这沈若瑶是不是贱骨头啊？”
“呵呵。”善嬷嬷笑道：“毕竟是个蠢货嘛。”
“可这样有什么意思？”柔嘉公主不高兴道。
善嬷嬷道：“那就加大力度，明儿老奴就叫人在院内收拾出一间佛堂，公主一心向佛，只可惜怀了身孕怕冲撞，沈若瑶既然这般担心她未出世的侄儿，那就让她代替公主礼佛好了。”
柔嘉公主想到让沈若瑶没日没夜抄经书捡佛豆，心情就好到不行，笑道:“对啊，呵呵，这样才有意思嘛。”
这一个下午，沈若瑶拿着剪刀，挎着篮子，将沈家所有的花每样都摘几支送入花香院，直忙到暮色四合，柔嘉公主才道：“小姑也忙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明儿记得早些来。”
“是，大嫂放心，我明日给老夫人请了安就来。”沈若瑶依旧是满脸笑容，红润的肤色，看不出一丝疲惫。
回到芳菲院，沈若瑶瞧着点了灯的屋子，一身的精神顿时消失无踪，转而是弓着腰驼着背，偶尔还低低咳嗽两声，整个人一副只剩最后一口气，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
“哎呀，四小姐。”灵芝和樱桃急忙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走进院门往屋子走去。
灵芝气道：“公主对四小姐做了什么？怎么四小姐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回来就……”就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没……我、咳咳咳……我、我没、没事……”沈若瑶在故意不用力，而是将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两个丫鬟身上，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樱草急忙走上前来帮忙搀扶，却发现沈若瑶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惊讶道：“四小姐，柔嘉公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沈若瑶一副气都提不上来的模样，根本说不出话来。
三个丫鬟将她搀扶进屋倒在榻上，灵芝去端茶，樱桃去端燕窝粥。沈若瑶先是喝了口热茶解渴，再吃燕窝粥。只可惜颤抖的手根本无法拿勺子，只得由樱桃喂给她吃。
只沈若瑶浑身无力，连将嘴张大也吃力，伴随着咳嗽，一碗燕窝粥竟然吃了小半个时辰。
樱草让沈若瑶躺在榻上，瞧着只是喘气的沈若瑶，沉沉叹道：“柔嘉公主将四小姐怎么了？”
“没怎么，没打也没骂。”沈若瑶无奈道：“罢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明儿一早，我还要去花香院伺候呢。”说完话，沈若瑶就闭上眼，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这……”三个丫鬟面面相觑，脸上尽是担忧。灵芝拿来被子轻轻盖在沈若瑶身上，三个丫鬟退出屋去到外间，压低声音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折磨人的法子又不是只有打骂。”
“是啊，你瞧瞧四小姐那样子，我的天啊，明天要是再伺候一天，恐怕四小姐就要咽气了。”
里屋，悄悄将眼睁睁开一条缝看向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的沈若瑶樱唇勾起一丝得逞笑意。
樱草想到方才只剩一口气的沈若瑶，明日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就只能失职了。这件事，必须立即告知太子殿下。
第二天早上，柔嘉公主倒在圈椅上，瞧着精致丰富的早饭，叹了口气，道：“沈若瑶还没来吗？叫她来伺候本宫用早膳啊。”
“孤来伺候你吧！”萧玄景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随之，人大步迈进屋站在餐桌旁，拿起桌上银筷子，道：“这份豆腐皮包子不错，一看就很有食欲。”说完，他将银筷子往装了豆腐皮包子的瓷瓶上轻轻一戳，‘咔’一声，瓷盘被戳碎裂开成七八片。萧玄景随意夹起一块碎瓷片放进柔嘉公主碗中，道：“吃啊。”
“我……”柔嘉公主看向碗中的碎瓷片，害怕道：“四、四皇兄，你这是干嘛？”
“不干嘛，别害怕，沈若瑶已经是孤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夫妻一体嘛，既然如此，那她来伺候还是孤来伺候，其实没区别啦。”萧玄景满脸堆笑，又看向一盘水晶包，道：“哎，这水晶包很不错呢，柔嘉你尝一个。”说着话，他如法炮制用银筷子将盘子戳碎，将碎瓷片夹起来放到柔嘉公主碗中，催促道：“快吃啊。”
“我……”柔嘉公主吓得身子颤抖，道：“这都是碎瓷片，怎么吃啊？”
“什么碎瓷片？这明明就是豆腐皮包子和水晶包啊？柔嘉，孤六月才满十九岁，不至于老眼昏花看不清，好了，快吃吧！”萧玄景见柔嘉公主不吃，便夹起一块碎瓷片递到柔嘉公主颤抖的唇边，道：“快吃啊，可香了。”
“啊——”柔嘉公主吓得整个身子倒在圈椅上，恐惧道：“四、四皇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萧玄景依旧笑容满面，道：“怎么不吃啊？怀孕的人可不能挑食哦，不然啊，肚子里的孩子营养不够，乖啦，快吃。”
“四皇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柔嘉公主看向眼前锋利的碎瓷片，吓得眼泪都滚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儿地求饶。
萧玄景看向痛哭流涕的柔嘉公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道：“柔嘉，不准挑食，也不准不吃早饭，快吃，再不吃，孤就掰开你嘴亲自喂给你吃。”
一旁的善嬷嬷瞧见被吓到满脸眼泪求饶得柔嘉公主，急忙道：“殿下，公主……”
“滚开！”萧玄景突然抬脚将善嬷嬷踹飞，‘砰’的一声，善嬷嬷在墙角落地，只剩下惨叫，根本爬不起来。
萧玄景盯着惨叫的善嬷嬷，道：“就是你们这些刁奴，哄骗的柔嘉都不好好吃饭了，怀孕的人怎么能不吃饭呢？”
听到萧玄景满是怒火的声音，善嬷嬷急忙闭嘴，连惨叫声都不敢发出。
萧玄景冷哼一声，冲外头道：“这一群刁奴，伺候不好主子，要来有什么用？竟然纵容着主子不吃饭，哼，柔嘉千金之躯，饿出毛病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况且柔嘉还怀着身孕呢。”
随着萧玄景话音落下，门外走进来四十多个侍卫，而门外还有黑压压一群，根本不知道萧玄景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萧玄景道：“将花香院内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拖到院子里去，柔嘉身边的嬷嬷和一等丫鬟，全部杖责四十。二等丫鬟杖责二十，剩下的小丫鬟，全部杖责十。哼，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就不知道要尽心伺候好柔嘉！”
“是”一群侍卫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除了柔嘉公主，全部人一律拖出屋子去按在院子空地上，拿起板子就开始打。一声声连绵不绝的惨叫声在花香院内响起，柔嘉公主又气又害怕，道：“四皇兄，你凭什么打我的人？”
萧玄景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柔嘉公主明显不止四个月的高隆肚子，目光中一丝厌恶悄然闪过，道：“一群伺候不好主子的刁奴，要来做什么？刁奴们仗着你心善为所欲为，你不忍心责罚，没关系，皇兄来帮你，这个恶人皇兄来做。”他笑着往前迈了一步，将还夹在银筷上的锋利碎瓷片递过去，道：“快吃，早饭不吃怎么能行呢？”
柔嘉公主哪里还不明白？四皇兄这是来给沈若瑶出气了，可她昨天真的没对沈若瑶做什么啊，就只是叫她一直干活儿而已，哭道：“四皇兄，你不能听沈若瑶瞎告我黑状啊，我绝对没有对她做什么啊。”
“柔嘉，怀孕的人怎么能不吃饭呢？你要是再不听话，孤就掰开你嘴强喂了哦。”萧玄景慢悠悠道。
院子里的惨叫声还在一声一声传进屋，眼前的碎瓷片也越递越近，柔嘉公主忙道：“四皇兄，我以后再也不敢找沈若瑶麻烦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我知道错了，沈若瑶是我未来嫂子，是未来太子妃，我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