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面?”沈若瑶对这个要求颇有些惊讶,叹道:“我跟方家并无什么来往,相反我和昌平郡主还有点不太愉快,我若是去方家……”
“我家小姐说了,她一定要见四小姐一面,只是办法,奴婢倒是有一个,就是四小姐要受些委屈。”香菊最后一段话说得颇是忐忑。
“什么办法?你说。”沈若瑶问道。
香菊道:“小姐打发奴婢出门,说是去给宋家送东西,所以四小姐可以假扮成宋家的丫鬟,这样就能光明正大进方家,只……”
沈若瑶莞尔一笑,道:“这倒是个好办法,我也许久没见暖雯了,好,就这么办。”
理国公府,香菊从宋家回来后带来了一个丫鬟,走进世子夫人宋暖雯的卧房。香菊推开门,小声道:“小姐在里面,你进去吧!我在外头守着,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报信。”
“好。”沈若瑶目光深深看向一脸谨慎的香菊,转身走进屋,却发现屋内寂静无声,透着一股子冰寒。真是怪了,明明是夏天啊,这屋子怎么这样阴森寒冷呢?
香菊见人进屋,立即将门关上,就站在门口,眼珠子一直左右飘来飘去。
屋内,沈若瑶终于找到宋暖雯了。
宋暖雯坐在墙角,屈起双腿,额头就磕在膝盖上,裸露在外的双手尽是一条条的紫红色伤痕,很明显,那是鞭子留下的。
“暖雯?”沈若瑶轻轻开口喊了一声。
宋暖雯浑身一颤仿佛触电般抖了抖身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那双灵动的眸子只剩下麻木的绝望,但在看到沈若瑶后,却又突然间活了过来,霍然站起身冲过去,握住沈若瑶双腕,感动的留下泪水,哽咽道:“若瑶,你终于来了。”
“哎,你怎么……”沈若瑶刚开口,宋暖雯却打断她的话,道:“若瑶,我是没办法只能找你了,来,我们做下说。”她牵着沈若瑶坐到凳子上去,道:“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打探,因为我害怕这证据落到方家这边人手中,可是我打探好久,发现官场上,有些人是明面上是谁的人,有些人却又是暗地里是谁的人,我实在是分不清,可偏偏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找你,你可知京城中,哪些人与方家没有关联的?”
沈若瑶一想,看来证据这件事,宋暖雯连香菊也没有说。也是,这种事机密无比,还是守口如瓶比较好。她想起之前萧玄景跟她说得话,便道:“理国公府方家,这可是一流朱门高户,京城中不少官员都跟方家沾亲带路,又或是门生故旧,除去这些人,若是一些小官,就算跟方家没关系,但也害怕得罪方家,所以……”
“那这样说,我岂不是告状无门?”宋暖雯目光中的希望渐渐衰弱,想到若不能除掉方家,她的下场……
“或许……”沈若瑶顿了顿,道:“这我还真不知道呢,你知道的,我才回京城两年多,还不到三年呢,知道的没你多啊。”
宋暖雯看出沈若瑶的欲言又止,道:“若瑶,你刚刚想说什么?”
“啊?我、我没啊。”
“若瑶,告诉我。”宋暖雯坚定道:“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有谁可以让我告状?你说啊。”
“我……”沈若瑶无奈道:“我之前是听太子说过,说是刑部尚书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找刑部尚书告状啊。”宋暖雯双目中陡然亮起一簇明亮的火光。
沈若瑶无奈摇头叹息,道:“刑部尚书可不开堂审案,若是真要找刑部尚书告状,那……”
“我知道。”宋暖雯一张脸冷漠的仿佛寒冰,坚定道:“那要滚钉板。”
“是啊,那钉板多吓人啊,多少人告状,状还没告呢,就先死在滚钉板这一关了。”沈若瑶握住宋暖雯冰凉的双手,劝道:“还是再想想办法吧!找刑部尚书告状,万万不可。”
“不!”宋暖雯突然站起身,坚定道:“既然刑部尚书刚正不阿,那好,我就找他告状。”
“你疯了?”沈若瑶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来,惊讶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娇生惯养长大的,怎么可能过得了滚钉板那一关?”
“过得了!”宋暖雯冷冷一笑,仿佛一条要择人而噬的毒蛇。她当着沈若瑶的面脱下上衣,全身上下只有一条藕色裙子。而仅仅脱掉上衣,就已经令沈若瑶震惊了。
宋暖雯身上遍布伤疤,新伤覆盖旧伤,鞭子、刀伤,甚至还有烙铁、
“啊——”沈若瑶吓得用双手死死捂住嘴,瞪大双目,恐惧的让她浑身颤抖。
宋暖雯平静地穿上衣裳,一边道:“这就让你害怕了?我裙子下遮盖的伤疤更多更吓人呢。”她穿好衣裳,坚定看向沈若瑶,道:“看到了吗?滚钉板而已,有什么好害怕的?而且,我快要撑不下去了,若瑶,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阻拦我。”
“我……”沈若瑶捂住嘴的双手缓缓垂下,沉默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离开方家,今天我就要去告状。”宋暖雯道:“若瑶,你回沈家去吧!齐王一事牵涉太广,我已经是方家的儿媳妇了,必死无疑,你要记得,以后每逢清明,给我烧一些纸钱。”宋暖雯转身走到梳妆台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红木盒子,走过去递给沈若瑶,道:“这些是我嫁妆里最好的东西了,我挑出来送给你,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暖雯,你太见外了,你要我帮什么直说就好,这样就不对了。”沈若瑶将红木盒子推回去,宋暖雯却坚定拒绝,道:“我想请你替我照顾香菊。”
“香菊?”沈若瑶扭头看向门口方向。
宋暖雯颔首道:“香菊是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我在宋家时处境尴尬,院子里的下人早就纷纷投靠别人,只有香菊始终对我不离不弃。就连来到方家,香菊也始终不离不弃对我。如今我要去告状,结局已经是注定,香菊没必要陪我死,所以我想请你带香菊走,让她做你丫鬟。”
沈若瑶柳眉皱起,疑惑问道:“既然你要救香菊,那你何不将卖身契给她,再派人去衙门销了她奴籍?”
“宋家那边怕我不听话,所以香菊的卖身契在我继母手中。”宋暖雯讥诮道。
沈若瑶一听救知道麻烦,也明白为何一个丫鬟,能让宋暖雯给她重礼了。如今香菊卖身契在宋家,那这事儿就有点儿麻烦了。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沈若瑶颔首道:“好,我答应你。”
宋暖雯眼眶湿润,看向沈若瑶露出一个微笑,道:“好了,你回去吧!”她冲外头喊道:“香菊。”
“唉。”香菊推门进屋,带沈若瑶离开方家。
趁着香菊送人离开的时间,宋暖雯从梳妆台最下一层里摸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宋家给她陪嫁中的银票,一共四千两呢。
香菊送走沈若瑶回来后,就见宋暖雯已经换上方家丫鬟的衣裳了。
已经有三十年没有被人敲响的登闻鼓又一次被敲响了,宋暖雯随着高抬起头,毫无畏惧走进公堂,大声道:“我乃理国公府世子夫人宋氏,今状告理国公府一家,于十七年前勾结齐王谋反叛乱。”
这一天,整个京城都炸锅了,身为理国公府世子夫人,竟然状告夫家满门。
灵芝震惊地浑身颤抖,连跟沈若瑶禀告时也是结结巴巴,最终摇头叹息道:“这世子夫人也真是硬骨头,竟然滚过钉板,听当时去公堂看了的人说啊,这世子夫人浑身都是血啊。”
沈若瑶平静地听完了宋暖雯状告夫家一事,料想如今此案也已经呈到皇上手中了。
一切都和预想一般,元丰帝看到宋暖雯呈上的铁证大怒,当年齐王叛乱一事仿佛又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当即御笔朱批,褫夺理国公府爵位,几日前还朱门高户的方家,一夕迎来满门抄斩的结果。而宋暖雯因检举有功,大义灭亲,被皇上赦免,只可惜,滚过钉板的宋暖雯浑身是伤,如今又是夏天,她身体已然扛不住,不过是强撑一口气,听到方家满门抄斩的消息后,一阵大笑,终于放心闭上了眼。
只可惜方家被满门抄斩,宋家如今只恨不能跟方家撇清关系呢,哪里愿意给宋暖雯收尸?最终,还是香菊在城外买了块地,又买了棺材,安葬了宋暖雯。
沈若瑶到底还是去城外为宋暖雯上了一炷香,看向哭泣烧纸的香菊,她之前前去找宋夫人,拉萧玄景出来威胁宋夫人,毕竟宋方两家到底有一门姻亲,加之香菊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故而沈若瑶轻易拿到了香菊的卖身契。她看向跪在坟前烧纸痛哭的香菊,道:“既然你已经是良籍,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别辜负你家小姐临死还在为你打算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