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宗半阖着眼沉默了两息,道;“你是要将整个沈家都留给你弟弟吧!”
“是。”沈馨毫不推脱地应下,道:“我爹当年是为你,为了沈家去死,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先皇后的死跟我爹没有任何关系,可我爹还是当了替死鬼,既然如此,那沈家就应该是我二房的,如今我失败,但不代表我就认命,我代替公主前往北月国为妃,这是代价。”
老夫人幽深的眸光和沈敬宗对看一眼,如今沈家危在旦夕,但若是沈馨自请和亲,那皇上看在沈馨的面上,或许沈家还能有救。如今的沈家,只要人能保住,东山再起也不是问题。故此老夫人看向沈敬宗,在等他的答复。
沈敬宗看向安静坐在凳子上玩九连环的沈馨,或许,和亲是一条最好的路,沈馨留在沈家注定是肉中刺,杀不得,也留不得,这或许是最好的路了吧!“好,我答应你。沈家就算能过这一关,恐怕也是什么都没有了,你弟弟此后就是沈家的嫡长孙,会得到大部分的财产,若是侥幸沈家还能保留爵位,也归他,他此后就是沈家一族的族长。”
“好。”沈馨将九连环放到手边桌上,抬头看向老夫人和沈敬宗,站起身,道:“臣女沈氏,自请和亲。请大伯父上书。”
“好。”沈敬宗迈步往他书房走去,留下老夫人站在屋内,她沉默看向沈馨,最终道:“也好吧!也算是个结果了,对你,对整个沈家,都好。”
沈馨瞧着转身要走的老夫人,突然道:“老夫人,我前往北月国和亲,此后你我再无相见的机会,我不希望我死的那天还会留下遗憾,所以请老夫人告知我,当年沈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掺和进先皇后死因中?”
老夫人看向一脸坚定的沈馨,事到如今,这也不是秘密了。她迈步走到最近的一张椅子上落座,沉沉叹息一声,方才说起那尘封十余年的久远故事。
“先皇后出身世家大族,论家世还在沈家之上,当年太后有心要让娘家成为本朝第一世家,和娘家联手打压其他家,更是将娘家侄女送进宫谋夺后位。但其他世家也不是泛泛之辈,自然反击,那时候朝堂中世家之争那真的是你死我活,凶险万分啊。”
老夫人想到当年亲身经历的凶险,仍旧心有余悸,继续道:“当时太后很是厌恨皇后,只因皇后家世显赫,以至于当时太后娘家与皇后娘家针锋相对,难分高低,况且皇后的出现又打乱了太后要让娘家侄女为后的计划。刚好那一年,齐王叛乱,率军在京中动乱逼宫,当时兵荒马乱,太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便趁此机会,杀死皇后。”
“但皇后又不是寒门女,身后娘家显赫,哪儿是那么好杀的啊,当时太后以抵抗叛军的名义下令,调取了京中许多高官,而沈家当时就是阻止皇后娘家入宫相救的拦路虎。”
听完老夫人的话,沈馨恍然大悟,道:“所以,当初若非沈家阻拦皇后娘家人,皇后是不会死在太后手中的?”
老夫人闭上眼,沉沉颔首。
沈家,截断了皇后最后一条保命的路。
沈馨好笑一声,沈家当年算是被太后给利用了。
“沈家根本就不知情啊,是太后的懿旨,又是打着阻拦叛军的名义,沈家是臣子,难道还要抗旨吗?还要不抵抗齐王叛军吗?”沈若瑶躺在床上虚声又愤怒,道:“杀死皇后的罪魁祸首是太后啊,沈家是无辜的,沈家只是按照懿旨办事,是太后混淆真相,才害得沈家阻拦母后娘家人入宫相救。”话刚说完,沈若瑶只觉喉咙干痒难耐,忍不住一阵咳嗽。
“若非沈家当年拦着,母后怎会孤立无援而死?”萧玄景反问道。
“凶手是太后。”沈若瑶固执道。
“太后早就上西天了。”萧玄景丢下话,转身便走。
床上的沈若瑶咬紧牙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却是无力,只能冲他背影喊道:“沈家只是遵旨行事啊,难道要沈家抗旨不尊吗?”
可惜,人已经走了,沈若瑶的问话终究得不到回应。
接下来的几天,萧玄景再没出现过,沈若瑶又走不出这间卧房,每日里只是吃着药,心慌意乱等待。终于,这天,灵芝带来了沈家的消息。
灵芝就站在床边,极小声道:“二小姐上书,自愿和亲北月国,北月国使臣见过二小姐之后很满意,一个劲儿夸奖呢,皇上也很满意。”
“哦?”沈若瑶背靠着迎枕,半躺半坐,稍微一想便明白这是沈馨的主意。北月国不满意宫女成为和亲公主,皇上也绝不会将亲生女儿和亲嫁去北月国,两厢僵持,沈馨的自愿给了双方各自一个台阶下,自然是双方都满意。而沈馨既然和亲,便是以世家女的高贵身份,那么沈家便不会被降大罪,否则沈馨就成了罪臣之女,那还不如宫女呢。
“二姐姐,沈家,终究归你们二房了。”沈若瑶沉沉一叹,一口将手中温了的药喝进嘴,急忙捡了一颗蜜饯放进口中,才感觉苦涩的口腔内有了一丝丝甜味。
“啊?太子妃,这话什么意思?”灵芝接过空了的药碗,不解问道。
沈若瑶缓缓摇头,看来沈家的人是保住了,但其它的,必然是不会保留的。爹和三叔的官位,沈家的爵位,从此以后,沈家就是平头老百姓了,不过是靠着诗书传家百年的名声,保一个书香世家的好名声罢了。
“呵呵。”沈若瑶突然好笑,最终保住沈家的,是沈馨的自请和亲,她这个太子妃又有什么用?或许吧!萧玄景并没有那么爱她,或许只是她想多了,觉得萧玄景爱她罢了。
大约半个月后,灵芝进卧房禀告,道:“太子妃,和顺公主来看你了。”
“和顺公主是谁啊?”沈若瑶随口一问,她记得宫里没这个人啊?突然,她喝药的动作一僵,已经明白了。
灵芝道:“是二小姐。”
沈若瑶怔怔看向灵芝,许久才道:“请吧!只是我身体不好,请她到卧房来。”
“是。”灵芝应声出去,不多会儿,带着沈馨进屋来。
沈若瑶目光复杂地瞧着走进屋的人。沈馨身上穿着公主礼服,满头珠翠,看行头的确是有公主风范。她低下头,勺子搅拌着苦涩的药汁,道:“我身体不好,只能将二姐姐请来卧房,我们姐妹一场,我想二姐姐不会在意的。”说完她又道:“灵芝,你出去吧!我和二姐姐说说贴心话。”
“是。”灵芝也知道,二小姐和四小姐这一别,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便走出去关上房门,站在门外候着。
“四妹妹病了吗?你这屋子里药味重的很。”沈馨说着话,自顾自坐到床边的圆凳上。
“染了风寒。”沈若瑶随口一答,疑惑道:“有件事我很不明白,二姐姐是什么时候知道二叔那件事的呢?”她抬头看向沈馨,一脸认真地等待回复。毕竟前世并无此事,那只能说,是她得重生改变了什么。
沈馨淡定道:“还记得你刺绣一副观音相送给老夫人,结果沈嫣在观音眼睛里放红蜡烛那件事吧?”
“当然。”
“嗯。”沈馨颔首,道:“老夫人当时说给沈嫣一个机会,然后我母亲对着我父亲牌位哭,说我爹连个奴才都不如,老夫人还愿意给奴才一个机会,当年都没给过我爹一个机会呢。”
沈若瑶恍然大悟,果然是她得重生改变了前世的轨迹。她道:“还没恭喜二姐姐呢,你的夙愿达成了。”
“一个千疮百孔的沈家,我其实也不算成功。”沈馨叹息一声,道:“我也只能保沈家过这一关了,以后就只能靠你了。”
沈若瑶瞧着神色认真坚定的沈馨,低头将已然凉了的苦药喝进嘴,却感觉一颗心比药还苦。她怎么可能保得住沈家啊?她曾以为她在萧玄景心中是有重量的,可这一次她才知道,并没有,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她不得不靠自残感染风寒,再加上怀孕,才能见他一面。
“你做不到吗?”沈馨不高兴问道,语调拔高,道:“你要做不到,你当什么太子妃?还不如换个人来。”
“你说得对。”沈若瑶好笑道:“换个人也不错。”
沈馨晶亮又冰凉的眸光中闪过一丝疑虑,道:“你跟太子感情不好吗?”她狠狠吐出一口气,不高兴道:“我不管你心中怎么想,总之沈家经此一事,已经是元气大伤,必然被排挤出京城权贵圈子,只有靠你才能重新扶起沈家,我不管你怎么做,反正此后,你必须保住沈家。”
“这就是二姐姐来见我要说得话吗?”沈若瑶将空药碗放到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