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我们两人有什么好见的?”沈馨站起身道:“明日一早,我便要随北月国使臣前往北月国,终身不回,你多保重吧!”
沈若瑶瞧着沈馨离去的背影,瞧着她打开门走出去,瞧着那华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唇角勾起的苦笑,比刚喝进嘴的药还要苦。
最终,爹与三叔上述请辞,返回老家,老夫人曾想见沈若瑶一面,可惜却被萧玄景拒绝了。沈家离开京城了。
沈若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平静非常,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没两天就到了大年夜,沈若瑶待在安静的卧房内听着震耳欲聋的烟花声,知道这个时候他必定忙于宫宴,便叫来灵芝,道:“我将樱草支开后,你去她卧房,拿一样她穿得衣裳鞋子,别让她知道。”
随之,沈若瑶叫来樱草,接过她递来的药,道:“梅花林那边的梅花如今开得很好吧?那年我参加梅花宴,那一片梅花真是漂亮啊。”
“这是自然,梅花林那边,如今所有梅花都开了。”樱草道。
沈若瑶微笑着颔首,道:“你去为我折几支梅花来,每一种都要一支,我去不了,就带回来插瓶吧!”支走了樱草,灵芝也将樱草的衣裳拿来了。
沈若瑶换上樱草的衣裳,又将发髻梳成樱草时常梳得模样,加之她最近心力憔悴,人也不见了当初的精神明媚。她来到书房,自己研了磨,在宣纸上写了一封信,再装进信封,就放在床头的桌上,用药碗压着,带上爹和孙妍给她的银票,以樱草的身份,带着灵芝和樱桃出宫了。
重新呼吸到外头的空气,沈若瑶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渐渐消失,走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上,她冲两人道:“老夫人他们才走没两天,现在要追也追得上,我找一家镖局,护送你们去见老夫人,以后,你们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吧!”
“什么?”灵芝大吃一惊,道:“太……四小姐不去?”
沈若瑶好笑摇头,如今的她还能去哪儿?再见沈家人?沈家人还会接纳她吗?一个毫无用处的太子妃,最终保住沈家的还是沈馨呢。她道:“不去了,你们去吧!”
“这……”樱桃不安道:“四小姐,你如今离……你一个人,又不去沈家,那你还能去哪儿?”
“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地。”沈若瑶倒是无所谓道:“我在乡下庄子待了十五年,又不是不能吃苦,去哪里能没容身之地?你们不必担心我,你们去吧!”
“不行,四小姐,我们……”
“好了。”沈若瑶打断她们的话,道:“我意已决。”她停步在一家镖局门前,道:“放心吧!我会让镖局的人尽快将你们送去追上爹他们,若是他们没问也就罢了,若是问,就说我仍旧在宫中。”她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普通至极的荷包分别塞给两人,道:“这里面我放了银票,你们每人五千两,也算是跟我一场,你们去吧!”她敲开镖局的门。
虽说是大年三十,但沈若瑶出手实在是阔绰,一万两银票让镖局年都不过了,牵了马车,立即送樱桃和灵芝追赶沈家离京的人马。
沈若瑶就站在镖局门前,瞧着送灵芝和樱桃离去的马车越来越远,直至被人海湮没,再也看不到了。她回过神走进熙熙攘攘的街道,她不是不知道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有危险,可事到如今,萧玄景心中对她只有恨意,她待在东宫又能做什么?
最好的结局,无非是她这个太子妃养病,就像孙妍一般。但东宫总要有人打理,萧玄景必然很快就会纳太子侧妃,到那时,她这个占了太子妃位置的人,必然是侧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与其在宫中受侧妃刁难折磨,最终丧命给人腾位置,还不如离开。
只眼下她该去哪儿了?又能去哪儿呢?若是待在京城,萧玄景发现她不见了,不找还好,一旦找,她被找到也花不了几天。毕竟萧玄景能将十几年前就已经顶罪尘封的往事都一一翻出来,还是不要小看他为好。
沈若瑶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直到四周人群渐渐少起来,她才回过神,发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已经行人极少,天也黄昏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家吃年夜饭呢,自然不会在街道上出现。
沈若瑶疲惫地坐到一家铺子门前的台阶上,刚坐下,一阵呕吐,让她吐得脑袋疼,但身上并未带酸酸的东西,她也只能强忍着。
待呕吐停下后,她强撑着疲惫酸疼的身子起身往城门口走去。毕竟天若黑了,城门就要关了,樱草折了梅花回来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以及她留在床头的信,万一萧玄景找,她恐怕今晚就会被找到,所以她必须要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京城。
只是离了京城要去哪儿呢?她还没想到。
出了城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她摸着夜色,抓紧身上衣裳,最终,她去了生活了十五年的那个庄子。
那个庄子到京城的路她走过好多遍,故而趁着夜色,迈步往庄子走。她好多次与钱富贵夫妻背着瓜果蔬菜来京城贩卖赚钱,所以她很熟路。
但就算熟路,她到底是抹黑走,也幸好如今大年三十,一路上根本没人,倒也没让她遇见坏人。但就算如此,她也是走到第二天,大年初一将要天亮时才终于走到庄子。
在朦胧亮起的天光中,沈若瑶剧烈喘着气,看向前方矗立的一排屋子,心中顿时涌上一抹振奋,走了一宿以至于发麻疼痛的双腿顿时又有了力气。她急忙向屋子走去。
等到走近了,看着摔碎在地的青瓦,想到此地差不多两年没人住了,瓦片掉下来也很正常。
她走到正门前,瞧着并未上锁,想起得到的消息,毕竟这庄子只住了钱富贵一家三口,那钱富贵夫妻进京,钱宝一人被饿死家中,还是附近村子的人收尸,自然,这门也就没上锁。
她进了屋,熟门熟路地找到放蜡烛的地方,运气不错,蜡烛并未全部受潮。她摸出一根没受潮的蜡烛点燃,又累又饿又冷,觉得还是应该吃点东西再睡,否则这一觉睡下去,搞不好就醒不过来了。
她拿着蜡烛去了厨房,可惜两年没人住的地方自然是没东西可吃,米缸里连老鼠都不见,空空荡荡的,最终,沈若瑶只好走出屋来到屋后,这块地种着菜,虽然两年没人打理,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沈若瑶也只是想着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几个大大的冬瓜。
眼下也没办法了,有东西吃总比饿肚子强,她只好摘了一个冬瓜抱回厨房,生火煮冬瓜吃。勉强填饱肚子后,她进了她睡了十五年的杂物房,找到地上潮湿的被褥,躺下休息。
萧玄景忙完宫宴回东宫时,下意识扭头看向正殿方向,却见屋内一片漆黑,误以为她睡了,下意识停住脚步,在想是否要去看她。
就在这时,樱草急匆匆跑出屋来,正好迎面瞧见萧玄景,急道:“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萧玄景闻言大吃一惊,一阵风般冲进屋,只见床上空无一人,他立即冲入连接的书房,也不见人,气道:“太子妃去哪儿了?你们是死人吗?一个大活人竟然能不见了?”
萧玄景看向一屋子跪下请罪的人,瞧向空落落的雕花床,瞥见床头药碗下压着的一封信。他急忙冲过去拿过信打开,展开信纸,沈若瑶的笔迹在宣纸上显示。
“殿下金安,贱妾身卑,不配太子妃高位,无颜再居东宫,今离宫而去,日夜祈求佛祖保佑殿下平安,殿下不必寻贱妾,只求殿下保重身子,贱妾沈氏留。”
萧玄景将宣纸抓成一团,很好,沈若瑶竟然走了!她留下这封信,不就是怕他报复沈家吗?急忙吩咐道:“她走不远,料想是追沈家人回老家去了,立即派人前去,将太子妃带回来。”
沈若瑶一觉睡到黄昏才醒来,却不是睡饱了,而是肚子饿了。她躺在硬邦邦的被褥上,透过满是破洞的窗子看向外头,不知何时,鹅毛大雪又来了。她沉沉一叹,如今萧玄景应该是看见那封信了吧?她留下那封信,无非是为了萧玄景对她那少到可怜的一点儿爱,就像将死的李夫人,不肯让汉武帝见她憔悴的面容一般。如此,在萧玄景心中,还能保留曾经那个明媚灿烂的少女,这样,就能为沈家多一分保障。
想到此,沈若瑶忍不住苦笑,想不到她也有以色侍人的那一天。
她艰难从床上起身,看向渐渐暗下的天,在想晚饭该怎么办?她将一排屋子全部找了一遍,却是什么也没有,老鼠倒是好几窝。没办法,沈若瑶只好往距离庄子最近的村子走去,幸好她身上带了点儿碎银子,得换些粮食回来。
萧玄景就算要找她,也绝对不会找来这里,他知道自己有多痛恨钱富贵夫妻对她的虐待,故而这个噩梦之地,才是她如今的安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