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瑶在屋檐下找到个陈旧的背篓挂上肩膀,背着出门去。因这一片都是沈家的庄子,所以距离此地最近的平安村也有五六里地,但她仍旧往前走,反正她也不怕吃苦。
大年初一的晚上,沈若瑶花了一两二分银子,换了十五斤糙米,五斤猪肉,半只鸡,十个鸡蛋,一斤腌梅子,六尺布,背了满满一背篓回到屋,立即烧火做饭。
烧火的时候,她看着跳跃的火光,忍不住滚下眼泪来。如今想来,她也利用过萧玄景不止一次,如今她沦为弃妇,也算是利用他的报应了,两人以后,或许如今这样两不相见如同陌生人一般,才是彼此最好的结局。
或许是错了吧!或许沈嫣说得对,既然已经错了,就应该一直错下去,她不必回京城沈家,也不必和他……和他在一起。
或许萧玄景和她在一起,也只是图个好玩吧!
沈若瑶这样想着,听着锅里冒泡,急忙抬起袖子擦干眼泪,尽管三年未曾做事,但她仍旧熟练无比地做好饭菜。待吃完一顿终于正常的饭后,她拿过腌梅子吃了两颗,想着这乡下,每月都会有货郎经过,她也该买两尺布回来做两件小衣裳。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总不能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做吧?
可想到这里,她又在想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犹豫许久,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闲了的时候,她拿出换来的粗布给自个儿做了两身换洗衣裳,觉得如今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也挺好的。
前去追沈家人马的下属回宫禀告,道:“沈家的人马中并未见到太子妃,倒是太子妃的两个丫鬟,灵芝和樱桃在内,属下等人问了那两个丫鬟,她们说不知太子妃去向,太子妃在离开东宫后,就花重金雇了镖局快马加鞭送她们和沈家人马会合,如今无人知晓太子妃下落。”
萧玄景看向窗外渐渐变小的雪,着急地在暖和屋内来回踱步。沈若瑶到底去哪儿了?她连身边最后的丫鬟都支开了,那明显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去向。可她一个弱女子,又怀有身孕,还能去哪儿?孤身在外,遇到危险是好?若是恶人,她能有还手之力吗?
这该死的沈若瑶,她跑什么?可如今沈若瑶会去哪儿呢?
“你们去京城查找。”萧玄景眯着眼,一双凤眸中尽是算计,道:“京城内所有客栈,还有是否有人租赁房屋,以及……药铺,可有人购买打胎药。”沈若瑶如果还在京城,以她的情况根本没有人可以投靠,那就只能是住客栈或者租赁屋子。只她离开东宫,偏偏她又怀了身孕……
沈若瑶,你真能狠心拿掉我们的孩子吗?
可下属的回报让萧玄景更加烦躁,逼问道:“京城中所有客栈都找过了?”
“是,所有客栈,还查问了所有租赁房屋的人,并未发现太子妃的踪迹,至于药铺,倒是有人买打胎药,属下等人前去查过,皆与太子妃没有任何关系。”手下人认真道。
萧玄景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右手烦躁揉着额头。如此说来,沈若瑶几乎是离开京城了。可她一个弱女子,还怀着身孕,离开京城,她是找死吗?而且沈若瑶一辈子并未远行,她又能去哪儿?
没去找沈家人会合,也没在京城安身,她……果真离开京城了?
萧玄景想起那封信,卑微的语气是想消除他的怒气,然而那委婉的话语中却透着坚决。她是铁了心要离开啊。
她宁愿去到危险的京城之外,也不肯留在东宫,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走不远。”萧玄景坚定道:“查问京城中所有的镖局以及马车,可有人远行。”他看向前去查问的手下,心中却升起一丝空虚。沈若瑶那样聪明,若真的不愿意被他找到,必然不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线索。但若是也查问不到,那沈若瑶就只能是徒步离开京城,那她走不远。
过完元宵后,天气开始渐渐转暖,货郎也开始挑着货下乡售卖。
沈若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要显怀了。她穿着一身粗布袄子厚衣裳,将爹和大夫人给她的银票藏好,只放了点儿碎银子在玉兰花荷包中。
说来好笑,这荷包是当初沈嫣怀孕时做来送给萧玄景的最后礼物,她转交给萧玄景时却被拒,也就随手一放,谁料灵芝却给她收放好。她离宫的时候害怕带荷包被人认出来,原本都不想带,结果却瞧见箱子底下的这个玉兰花荷包,干脆用它。
沈若瑶好笑摇头,她跟沈嫣啊,真是一辈子纠缠不清啊。
刚刚午时,沈若瑶背着满满一背篓的货物回家。这里面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什么的,主要还是买料子,如今开春,天要渐渐热起来,她是孤身离宫的,肯定要做几件夏衣。而且按照月份算,八月份她就要生了,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什么的都要提前做好才行。尤其是孩子出生后就要天冷了,更要准备暖和的厚衣裳。
沈若瑶其实还需要好多东西,货郎并未挑着卖,但她也不敢去大路,更不敢进京城,只能将就着用。
到了三月末,沈若瑶已经怀孕五个月,已然开始显怀,这让她做什么都不方便。偏生她又是头一次怀孕,什么也不懂,又害喜的厉害,还要自个儿照顾自个儿,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苦,觉得这样其实很好。只是偶尔睡梦中,她总是梦到萧玄景抱着她在桃花绽放的世界里有说有笑。
孩子的衣裳鞋子已经做了大半,但对于贴身穿着的小衣裳,沈若瑶却不满意这布料,实在是有点儿粗糙,她怕擦疼小孩子嫩嫩的皮肤,便拿了银子,若是货郎手中没有这样好的料子,大不了给点儿跑路费,让货郎买了来。
东宫,手下众人不安道:“已经全都找遍了,完全没有太子妃的下落,这……”
萧玄景在屋内焦急地踱步,想着他已经将京城附近数百里的城镇都找遍了,却依旧没有沈若瑶下落,她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突然,他脚步一停,厉声道:“庄子!”他立即冲出屋,大步来到马厩,翻身上马,立即出宫赶往庄子。
他已经将以京城为中心的方圆数百里都找遍了却仍旧不见沈若瑶踪迹,她一个弱女子绝对跑不了这样远,那就只有一个被忽略的地方。那个庄子!她在那个庄子遭受十五年虐待,绝对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去那个庄子。
沈若瑶在路边拦下一个货郎,瞧见货郎这儿布料很是不少,她仔细挑选,想着要买柔软些的料子,最终挑了一匹,道:“就这匹,多少银子?”
“这匹啊,一共三两。”货郎也知道这个价钱有些贵,急忙道:“这是上好的料子,我进货都这个价,不赚你钱,你摸摸看,这料子多柔软,多好啊?值这个价。”
沈若瑶是不信不赚钱这种鬼话的,但这料子的确柔软,适合给孩子做贴身衣裳,便从怀中荷包,全部倒出来,刚好只有三两银子,叹道:“巧了,正好够。”
货郎伸手接过沈若瑶递来的三两银子,目光却落在她手中的荷包上,笑道:“哎哟,莫不成如今流行这种绣玉兰花的荷包?”
沈若瑶疑惑地看了眼手中荷包,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货郎将银子揣进怀中,笑道:“就你这个荷包啊,我这次去西庆国,看到一位贵人腰间配得就是这个荷包,一模一样呢。”
沈若瑶大吃一惊,只感觉整个身子都僵住,双唇忍不住颤抖,瞪大双目瞧着货郎,惊讶道:“一模一样的荷包?你确定?”
“当然,这还能有假?”货郎笑道:“那荷包精致的很,上头绣着的玉兰花跟真的一样,哎,和你这个一模一样呢。”
沈若瑶左掌狠狠抓紧荷包,但心中却不信什么流行。这个荷包是当初沈嫣做来送给萧玄景的,是沈嫣亲手所做,就算有人同样在荷包上绣玉兰花,也不可能一模一样。若说是沈嫣以刺绣为生,但若真是贵人,绝不会佩戴外头买得荷包。
所以,那个佩戴和她手中一模一样的玉兰花荷包的贵人,是沈嫣!
“老板,你所说的贵人,是男还是女啊?”沈若瑶试探着问。如果是男人,那此人与沈嫣必然有亲密的联系,否则沈嫣不会将荷包送他。但若是女的……
“是个女人。”货郎刚说完,沈若瑶只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剧烈跳动,她急不可耐道:“那老板,你可曾见到那女贵人长什么模样?”
“哎哟,你这话说的。”货郎无奈道:“那是女贵人,住高门大户的,我是个什么东西?那样的女贵人,我敢抬头看?我不要命了?”
沈若瑶疑惑道:“既然如此,那你是怎么见到她的?”
“嗨。”货郎笑道:“我一个货郎,天下到处跑,卖货赚点儿银子糊口,那位女贵人喜欢我售卖的东晋国物品,全买了呢,还给了我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哎哟,要不说是贵人呢,就是有钱。”一边说,货郎一边挑起担子要走。
沈若瑶急忙急忙在袖子里摸出一点儿碎银子递过去,道:“那个女贵人,家住哪儿?”
货郎收下银子,道:“西庆国都礼王府。”说完挑着担子往前而去。
沈若瑶抱着一匹布料呆呆站在原地。沈嫣,她肯定那是沈嫣,这个玉兰花荷包如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那只能是沈嫣。西庆国礼王府,西庆国,好,西庆国。她立即转身,浑身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若非肚子大了起来,她完全可以一路跑回家。
回到屋,沈若瑶什么也来不及管,只拿了她藏在杂物房角落的木盒子,这里面是爹和大夫人给得银票。她带上银票,立即离开庄子,徒步去最近的大路,找一辆马车,送她前去西庆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