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一双似笑非笑的半月桃花眼,平常时总见人三分笑,观之可亲,但有的时候,你会宁愿她不笑,因为当这双笑眼中不含情,它会让人不寒而栗。
古玄晴反倒直勾勾回望着她,瞳仁中碎星晶亮,坦然澄净,毫无惧色。
良久,古玄晴微微一哂,“雪儿,说这话,可越界了啊。”
不过问情报来源,是对线人的基本尊重和保护。
“那……玄晴可不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卫夫人低头讪然,复又抬眼娇腻耍赖。
偏生,人家就是有那个耍赖的资本。
古玄晴叹了口气,招手示意卫夫人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出四个字。
“龙家密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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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硕人馆,天儿又不早了。
因为皇帝老儿沈鵘快要过生辰,太后也预备回宫里长住,各地的藩王和别国使臣都赶在这段时间扎堆儿进京朝贺,所以宵禁的时间提前了,这会子天还没全黑,东西四街上几乎没了人影。
“前辈跟了这么久,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过了西市牌楼,古玄晴在往都上坊和东斜巷的三岔口站住脚,问。
西市的五进牌楼灯影幢幢,来的人光拢不到,影也牵不住,步下无声更无风,像是凭空就出现的。
古玄晴话音一落,只觉后背忽然汗毛倒竖,感知不到来人气息内力,全凭本能觉察对方已然出手,忙往前窜,同时伸手要开剑匣,却是一把摸了个空,顿时惊得魂飞天外,人还在半空中,下意识拧腰转身想往后看,不及卸力,眼看要扑街,有人在她腿上托了一把。
古玄晴侧着蹬踏踉跄了两步,好歹站稳,再抬头看时,清粼粼似湖水的剑气层叠荡漾开来,一位葛衣素钗的美妇人半抱着剑匣,另一只手抚琴一般眷恋地摩挲着匣上纹路。
清寰剑在匣中吟嗡不止,似是认得这妇人一般。
“看你很惊讶。告诉你这把剑的人,没有说这剑匣是我做的吧。”来者正是硕人馆的教习姑姑敖儿,也是曾经的赫月公主四侍婢之首,贴身护卫龙云鲤。
古玄晴没说话,愕然是一定的,她不曾正式认识过这位,顶多有过几面之缘,算脸熟,竟不知是位内家高手。
其实方才在硕人馆和卫夫人说话的时候,龙云鲤就站在墙根下,古玄晴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气息,她是在快出西市大街的时候,仰赖自己的野兽直觉,发现有人跟着自己的——古玄晴敢乍着胆子叫人出来,不过是知道以这人的功力,能悄无声息地干掉她,人家既然没动手,那就是不想要她小命而已。
龙云鲤长相清秀中透着英气,并不是那种一见惊艳的类型,单看样貌可能进了人堆儿你就找不见,但胜在那一身清正气质,当她与你说话时,你会不由自主地仰视她,不敢小觑。
“蒋莺……她还好吗?”
龙云鲤问道。
“前辈你是?”反正提防也打不过,古玄晴索性抱着胳膊歪着头,一副痞样。
“我姓龙。”
“所以……”古玄晴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这么寸吧……
扯谎还没超过一刻钟就被啪啪打脸……
“对,我就是最后一任龙家家主,龙家祖上是龙鳞暗卫。暗卫为保情报安全,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文字记录。我就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龙家密札。”龙云鲤忍着好笑,朝古玄晴狡黠地眨眨眼。
……尴了个尬的,背后扯谎让正主儿听了个正着……
“那……”这就叫社死啊!古玄晴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龙云鲤把剑匣抛还给古玄晴,“放心吧,我不会跟卫夫人说你是扯谎的,她要来问我,我会跟她说,龙家的密札早已流失,查无对证,她不会为难你的。”
“呃……前辈?”古玄晴欲言又止,现在反而是她好奇起龙云鲤的来历了,而且,这位方才提到了蒋莺……
龙云鲤轻轻叹气,语气听上去有些莫名的哀伤,“剑匣是公主托付给莺莺的,现在既然在你手里,而且你能无视禁制随意使用,就证明你是蒋莺找到的,王储。”
“我不稀罕当你们的王储!”古玄晴冲口而出,说完了才一脸懊恼,她迟早被自己这嘴比脑子快的毛病害死啊……
龙云鲤哂然一笑,“我也不稀罕谁是王储。亡国之臣,犹如丧家败犬,既知是复国无望,谁是王储又什么要紧。何况我龙家护卫,一生只侍奉一人,也只忠于那一人,谁是王储,根本就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