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下来要说的，于你而言可能会有些冲击。”古玄晴瞧着蛾眉，她已经猜出姑娘的来历，巧的是，恰与她还有些渊源，故而实不忍这孩子钻了牛角尖，一条道走到黑。

“精神道的幻术发展至今流派甚多，但真能练好练出门道的，凤毛麟角。这是因为这一类的功法，在创造之初就是个意外。所以正常人只能窥其大概，练到能影响人的部分记忆已是上乘，要达到操控他人的精神力，就需要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蛾眉到底是个孩儿心性，未顾及礼数，冲口而出，问出口了，才下意识看向卫夫人，抿了抿唇。

“……需要强烈的情感刺激。”古玄晴闭了下眼睛，装作没看见卫夫人略含警示的眼神。

“怎样算强烈的情感刺激？”蛾眉当真不管不顾，又是冲口而出问道。

“蛾眉！”卫夫人一声轻斥，已然拧了眉头。

“夫人……我必须要知道。”蛾眉咬着嘴唇，没有片刻犹豫，叠手贴额，直挺挺跪伏在当场。

卫夫人腾地站起来，古玄晴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卫夫人满心焦灼，瞧着古玄晴清明翦水一般的眸子，瞬间灵台空彻，当下也忘了发作。

“需要，足以让你疯魔的情感刺激。”古玄晴望向蛾眉，一字字道出，“你会成为高手，但前提是你要变成疯子，你愿意吗？”

“我——…”蛾眉下意识就要满口应承，可只说出一个“我”来，心下忽然突突地跳，待要细想前话，后背不觉起了一层白毛汗——要变成疯子……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话不要说太早，要知道世上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是单独只针对你，影响你。如果让你发疯的前提，是别人的性命呢？不止是无关的陌生人，若是蝤蛴，是瓠犀，是螓首，甚至，是你们的卫夫人呢？”

“我……”

蛾眉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她的师父也是她唯一的亲人，是水镜真宗开派以来最具天赋的精神道幻术师，却在几年前的某个夜里，莫名被人夺神，抢去了一身知识修为，精神道术法极易反噬，她师父修为尽丧，不敌功法反噬，最终血枯木化而死。

卫夫人从收留蛾眉之日起，就在有意无意劝诫她莫要执着于精神道，收效甚微，倒不如今日古玄晴把话掰开了明说。醍醐灌顶，唯有自己能体会到痛处，才能看见拽住你的那条绳子有多珍贵，才会幡然醒悟。

“不是什么人，都有疯魔的资本的。罗青雀的疯魔，是因为她的世界收束到连立锥之地也不存，所有的一切都在给她伤害，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因为她除了时刻保持悬浮的自己，早已一无所有。”古玄晴伸手去扶蛾眉，“而你不同，你有在乎的人，放不下的心事，你不会忍心伤害他人，也不能忍心伤害自己，因为你害怕让在乎的人们担心。”

“……那姐姐是想要我放下仇恨吗？”蛾眉不起来，眼圈早已赤红，狠命忍着眼泪——大道理她听得多了，若是三言两语就叫她放下，她也可不为人了，疯魔了又如何！

古玄晴曲起两个手指给了这丫头一爆栗，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告诉你，去循着别人的路摸索，是一件多么可悲又可笑的事。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需要放下的，不是仇恨，而是你对‘精神道高手’的追求。小姑娘，谁说一定要满足你师父的期待，才可以为她报仇？她自己就是水镜真宗开派以来最具天赋的精神道幻术师，不也未能窥破门路？精神道专炼就变态了，你们还指望能羽化登仙不成？既如此，你又何须一味苛责自己，说白了，什么饭不是吃啊，练什么不是练，练个别的不妨碍你成为高手！”

蛾眉一下呆住了，半天没转过味儿来，卫夫人憋不住“噗嗤”一声，瞧着古玄晴连连摇头，“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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螓首和瓠犀来领了蛾眉下去，古玄晴揉着太阳穴往床上一躺，卫夫人走过来递给她一支鼻烟壶。

“上好的醒神香，嗅一下。”

古玄晴依言嗅了一鼻子，结果像是闻到胡椒一样，喷嚏震天，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这里边是不是有红凝香？”红凝香又叫兰血香，是一味能入神魂的合香引药，造价不菲，且，只出于东洲。

偏古玄晴的鼻子就对这兰血香过敏，闻到不是鼻塞头晕，就是喷嚏不停。

“……这我倒不清楚。”卫夫人随口糊弄过去，把鼻烟壶收入袖中，“能让你都这般狼狈，看来这术者功力不浅。”

古玄晴歪头看着坐在床边卫夫人，揉了揉鼻子，“我身上本来就有精神道秘术的封印，所以大部分的精神道术法都对我不起作用，这个人本身并不能影响我，是她的功力中所含的精神力起的作用，她也不是术者，而且她的功力是抢来的。”

“抢……”卫夫人若有所思。

“蛾眉在的时候，你不好问，我也不好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其实可以不必这样防备试探的。”古玄晴呼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蛾眉一直在找害死她师父的仇人，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让我着了道的那个人，就是蛾眉的仇人。”

“那人在百戏园中？”古玄晴昏睡过去这两个时辰，卫夫人有的是时间问出她的行踪，去过什么地方，要不是百戏园戒备森严，卫夫人还能知道她见了什么人，喝的什么茶，用的哪里产的杯子。

“目前是。不过我去闹了一通，不知道她会不会潜逃。草率了……”古玄晴长叹一声，“关于这个人，我会把她的详细资料写给你，不收钱，不过要拿凌云城天青侯世子的资料来换。”

“……你怎么突然对凌云城感兴趣了？”

古玄晴还真叫卫夫人问住了，半晌幽幽地开口，“可能突然不想欠他人情了吧……”

白少卿那样个“细致”人，为了她的事尽心尽力的，这让她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忽然心生愧疚。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夜澜国当年毁于战火，夜澜王宫更是被烧作白地，什么史书札记都没能留下，这些夜澜国的秘闻野史，你是从哪里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