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莺动起手来就很干脆,屁话都不稀得多逼逼,抄起家伙就是咔咔一顿削。
她向来没有什么使的顺手的兵器,所擅长的也以轻功和体术为主,因此动手都需要近身,直接物理伤害,看上去挺残暴,不过说实话,也挺过瘾——谁会不喜欢暴躁小姐姐打坏蛋呢?
八大世家的代表也乐得在一旁看戏,那位提调大人这会儿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主要是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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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莺!阿莺呐,乖啦,乖……哎呀!别拆碎了,一会儿还要问话呢。哎呀呀!踢一下好了啊,乖啦,消消气儿哈,消消气儿……”
眼见着骆东明不敌,让蒋莺拿随手捡的剑戳得浑身都是窟窿了,云知还赶紧上前抱住蒋莺就往外拖,边拖边哄,气不过的蒋莺临了还非要咣咣给骆东明两脚,云知还没法子,索性把这暴躁的姑奶奶一把扛起来带到殿外去。
云知还这一出去,还以为画风好歹变正常了。胡老拄着九节杖走上前,低头看看四肢关节都让蒋莺卸了,此刻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骆东明,咽了口唾沫,悄悄觑了一眼蒋莺,小碎步蹭到古玄晴身边,拿手挡着半边脸小小声:“孩儿啊,你可千万不好跟这样的学啊……”
古玄晴哭笑不得,捂着胸口闷咳几声,骆东明先前那一掌打死了冯琳,她也受到波及,经脉受震,可见这位当时是存了心下死手要她的命的。
胡老听见古玄晴咳嗽,忙伸手替她把脉,霎时胡子都抖起来了,抄起九节杖就要凿骆东明,“你个龟孙儿恁是不嘚好死!!”
跟着一起的一个年轻后生忙拦着,“老祖宗!老神仙!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好,晚辈这就取走澄明珠,断了我姚家的因果孽债,剩下的,就随老神仙处置好不好?别生气……”
“姚家小子,你还不快点儿的!”胡老的九节杖“铎铎”敲着地面,见骆东明不忿地瞪着古玄晴,又一把将古玄晴扒拉到身后,“你瞪什么瞪!还敢瞪我宝贝重孙女儿……”
古玄晴懵了一下——什么重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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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师程英之后,白苍山已无仙缘,本该就此归隐,偏生你们要拿这半颗澄明珠做文章。若是能清心修道,各自去做个闲散修士倒也不错。终是贪心害人,如今正应了那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姚家后生捏起手诀,一点骆东明的眉心,只见一缕微光夹杂着些许黑气,被一点点从他印堂剥离。骆东明起先还强忍,到后来脸上青筋暴起,忍不住痛呼惨叫,加上他浑身都是伤口,血呲呼喇的,看上去颇有些凄惨,围观的弟子众人都纷纷掩面后退。
古玄晴皱眉看着骆东明眉心的光点尽数析出,他眼中的那道金色竖痕也随之消失,明明依旧是这张脸,且脸上还有许多恐怖的黑纹未褪,但古玄晴能感觉到,骆东明似乎又变回了原本那个纠结犹疑,徘徊不定的师尊,也没有了方才那股恣肆的狂意,和让人恐惧的邪恶气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家后生向她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看在胡老的面子上,这顶多就是客气一下罢了。
“白苍山始祖之一本就是我姚家先贤。这澄明珠亦是姚家传人所炼,包括白苍山的本命剑法《澄心剑诀》,亦是这位姚家传人所创。仙门凋敝之时,最后一位大宗师程英,靠着半颗澄明珠将白苍山灵脉斩断,留下的半颗,意在护佑山中生灵,保门中弟子道心清净,谁知,竟被后世子孙妄念污染,成为这整个白苍山,欲重登仙门的心魔。”
姚家后生叹息着,看了一眼掌心里不断缭绕黑气的半颗澄明珠,“一旦成了人私心妄念所寄托的邪物,再如何珍贵又有何用……”
说着,再捏手诀,并指剑出,一道灵光闪动,雷声瞬至,将那半颗澄明珠击作飞灰。
“因缘已了。后边就没我事儿了,诸君自便,吾去也!”
那姚家后生拂尘一甩,再捏一诀,稽首向众人一礼,身影便如雾气一般消散了。众人皆啧啧称奇,胡老捋着胡须点头,“姚家九代才等到这一个资质绝佳的孩子,品性亦是了得。要求仙缘,果然还是需先修一颗澄净通透的玲珑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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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玄晴走来骆东明身前,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师尊可曾后悔?如果你没有强求自己去接下这掌门之位,担下你根本承受不起的责任,如果你没有被心魔蛊惑,不是什么都想得到,就不必一边抵抗,一边妥协。师尊活得很累,我知道,你在动手杀我爹爹的时候有过挣扎犹豫,就因为这一念挣扎,我愿意退这一步。”
古玄晴将清寰剑放在骆东明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己动手,去求我爹娘原谅吧。”
骆东明忍痛接回了自己的右手,拿起清寰剑,缓缓架在自己颈侧。曾几何时,杨晓轻也是这样,将举起与他对峙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颈侧。
“她望着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话也没留给我。她最后的话是对古乙说的,她说……”
“……二郎等我,如有来生,你我定要早早相见,青梅竹马,再不似今生兜兜转转,蹉跎了缘分……”
古玄晴和骆东明同时说出,眼泪也同时落下。
骆东明凄然惨笑,古玄晴没起身,两人本就挨得很近,骆东明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古玄晴眼瞳微震,呆怔当场,只这一瞬,温热的血喷溅在脸上,从她眼睫上滴落下来——
骆东明自刎了。
他此生总在犹豫,这一次倒是下手决绝,或者于他而言,这样的结局才算得解脱,所以至死一刻,他的嘴角仍噙着那丝苦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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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苍山,后山万贤祠。
蒋莺提着一篮纸钱元宝走进祠堂,穿过后门和竹林,来到悬崖边。
古玄晴坐在悬崖边一块突出的大岩石上,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牙,手里拿着个酒瓶。她身后不远处有两座个没有墓碑的坟包,坟前分别放着供品,燃着供香。
那是古乙和杨晓轻的坟,骆东明虽然杀了他们,但也仔细殓葬了他们。
蒋莺看了一眼古玄晴,给这两座坟前各添了一把纸钱,提着篮子继续往深处走,没多远一棵大松树下,也有一个看着不大起眼的土堆,不过这个坟前头倒是有块木制的碑,上头依稀刻着“张昶之墓”,碑前也燃着供香,放着一张油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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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以前就想问了,骆东明为啥给我们昭阳太子立碑,却不给你爹娘立碑?”
蒋莺烧完了纸钱,也来到那块大石头上,坐在古玄晴身边。
“……因为他内心里,能够接受自己杀了昭阳太子,但无法接受,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心仪的女子。”古玄晴喝了一口酒,喃喃说着。
“既然无法面对,当初又为何执意接回他们的遗骸,安葬在白苍山。由各自的家人接回去岂不是更省事。”
古玄晴沉默了好一会儿,惨然轻笑一声,“或许是因为我吧……古家大房并不想认我这个‘野种’,外祖杨家,很早就跟娘亲断绝关系了……当时只有师尊愿收留我,爹娘葬在白苍山,我也能时时祭拜……”
蒋莺最见不得人掉眼泪了,伸手就把古玄晴揽在怀里,“好孩子,苦了你了。”
古玄晴搂着蒋莺的腰,呜咽着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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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柏舟城,东郊鹿儿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