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倩倩让突然说话的柔荑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娇嗔,“讨厌,人家当然喜欢姐姐这样权势滔天,话又少的。”
柔荑懒得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跟着沈鵘进了中厅,“我没什么权势。”
倩倩撇撇嘴,直到柔荑走远了才轻声吐槽,“可你有很多身份呐,公主殿下。”
言罢环顾四周,一拍脑门儿,“这可真没法儿跟美人牙交待了……”出门一趟,卫夫人和柔荑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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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鵘径直走向帘后,太后正搂着兰若安抚。
夏如笑没有出手伤害任何人,甚至没有运功抵挡莫鹏的千钧一击,负伤逃走了。
夏如妆跪在地上,还在恳求太后饶夏如笑一命。
“他不作死,没人能要他的命。”沈鵘阴沉着脸,“夏春秋是个疯子,他偏要护着那个疯子时,就自知没有活路了。你又替他求什么!”
夏如妆脊背一僵,拽住沈鵘染了血的衣摆,“可他是姑父唯一的骨血,若说亲缘,我才姓夏,他本姓薛啊!从小就总是他代我受过,如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再代我去死吗?!陛下!奴才求陛下开恩,夜澜龙氏一派早已绝户,杀了我和大伯,夜澜再无龙鳞武魂,您可高枕无忧,求陛下放过如笑吧!”
夏春秋此人,于朝局而言可能籍籍无名,但在江湖传闻中,他一手开山折柳,曾打败过当年的白苍山大宗师——骆东明的师父何月明,一度霸榜江湖名人录。当年夜澜国灭,龙氏一族为护王城死了个干净,夏春秋也就销声匿迹了,一直有传言说他战死在夜澜王宫门前,不想他也是奉月十方的一员,一直潜藏在柏舟城,甚至是皇宫里。
据资料记载,夏春秋追求武学极限,极度偏执,近乎变态,一生未曾娶妻生子,但却有夏如笑这么个实力媲美江湖名人录榜首的徒弟。
夏如妆跟如笑不一样,虽说同出龙鳞武魂一脉,也都是夏春秋的徒弟,但他与如笑并不是孪生兄弟,他的父亲是夏春秋的幺弟,母亲是夏春秋的师妹,也是龙氏上一任家主,龙云鲤的同族堂姐,所以,夏如妆是少爷,如果夜澜没有灭亡,如果龙鳞一脉没有断绝,他就真的是龙氏少主。
而如笑,他的父亲薛锦是夜澜重臣,娶的是夏春秋的妹妹,他也原该是位贵族少爷,是有自己的父母疼爱的俊秀少年。
可惜没有如果,夜澜的灭亡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阴差阳错,偏执成狂的夏春秋将如笑当做如妆掳走,如妆找到这位表哥的时候,如笑就已经被夏春秋送进凛宫,成了现在这副不苟言笑的木然模样。
这一切,祁芳露都曾看在眼里,她原以为奢帝既死,夏春秋也该放下执念,放过这对可怜的兄弟了,所以将两个半大孩子都收留在长空寺,可是如笑那孩子,在长空寺里这么些年,常常每个月会无故消失个一两天,现在看来,他跟夏春秋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皇帝,你要如何处置?”太后没看夏如妆,先问沈鵘。
“朕乏了……”沈鵘站在那里,答非所问。
兰若其实并没有受多大惊吓,她也压根就不害怕,因为她并不认为如笑会伤害自己。看着沈鵘脸色不好,她赶忙从太后身前退开,果然沈鵘等她一起来,就歪倒在太后的脚凳上,扒着太后的膝盖,像小时候一样把头靠在太后膝上,闭着眼睛思忖发落。
“……着越人司并京畿冰凌卫发海捕文书,全境通缉夏春秋。夏如妆……收押诏狱,听候发落。”
太后没动弹,这才把目光移向跪伏在地涕泗横流的夏如妆,沉默片刻,开口。
“皇帝,可否将如妆交予哀家处置。”
这不是个商量的语气,这是决定了在通知他罢了。
“……母后,您既早有成算的,何必考校儿子。”沈鵘还是闭着眼睛伏在太后膝上,语气有些无力,“罢了……一切,都随母后……”
言罢,他整个人往一旁软软倒下去,要不是兰若心细,一直观察着,及时伸手拽住,陛下就一头磕在花梨木罗汉床坚硬的雕花床沿上了。
“鵘儿?!”祁芳露还是很疼沈鵘的,吓了一跳,伸手想将沈鵘揽起来,却一不留神自己被带倒在地,膝盖磕在清水金砖上,很大的一声响。
声音惊动了外头主持场面的祁锋,祁帅顾不得君臣大妨,一把掀开帘子,见情形上前一边一个把这母子俩扶起来,冲夏如妆吼了一声,“愣着干什么!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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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人馆,借檐巷。
穿过这条巷子,转角就是硕人馆门前那条花街了。
“数年不见,你轻功又精进了不少。”
“彼此彼此,跟你比起来,我可算是根本没什么长进的,只不过脑子里烧着的那盆火总算没那么旺了,人也清醒了不少。”
蒋莺和数年前一样,还是穿那一身嫩青色的振袖,袖底衣摆,绣的是艳红如血的薇草花,点点斑斑,像是从血河之中趟过,沾染的那世里的怨色。她是这样自负,根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行迹,坦荡来去。
她今日,是来了结,亦是,来赴死……
龙云鲤心知肚明,又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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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的那盆火啊……还真是个贴切的比喻。”
苗心蝉出现在巷子另一头,她并没有打算阻拦蒋莺,无论蒋莺是要踏碎这已经没有了卫夫人的硕人馆,还是要在此集结那些执念成狂的夜澜遗民揭竿而起,打到皇宫里去,她都不甚在意,她只想这伙疯子莫要把主意打到她的永夜身上。
她的永夜,再不要掺和进什么皇权争斗当中去,只乖乖做个平常读书人就很好,谁要怂恿祸害那孩子,那她就杀了谁。
蒋莺看看龙云鲤,又看看苗心蝉,站在巷子中间转了半个圈,又转了半个圈。
十八年,她流浪了好久,重新回到故人身边,即便已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她竟然也觉得,有那么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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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秋阳和煦的天气,慢慢阴沉下来。
层叠乌云铺展在天幕上,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蒋莺仰头望向天空,轻轻地笑,虽然满头白发,但她其实长相很甜,笑起来更甜。
“……要下雨了啊。”
要不是亡了国,失了亲,没了家,她也会是最自由自在的黄鸟,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她真的很恨,发疯一样地恨,恨这个逼死了公主的天下,更恨那个无力挽回一切的自己。
可是啊,十八年的辗转里,她慢慢地,就没那么恨了。
世界还是很糟糕,可这个糟糕的世界,让她遇见了小玄晴,让她与阿肆重逢。
公主总是对的……
当年是公主为她安排下那许许多多要去做的事,她才在那些一刻也不能停歇的忙碌中,渐渐平静,渐渐找回自己。
现在,该是最后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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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要拿到安永夜的血呢……”
蒋莺摊开右手,掌心里是一枚小巧的印玺,通体荧光流转,似一颗照夜寒星。
“夜澜传国玺……”
龙云鲤左侧锁骨下方也传出隐隐的白光,那是觉醒过龙鳞武魂的印记,同时也证明了国玺是真的。
“所以你选了安永夜?”
夜澜的传位仪式,其实是一个缔结巫灵血契的仪式,需要国君将血液滴在传国玺上,把自身气运与护佑一国气运的神明相连,从此,君心即国运,君犹在,国未亡。
龙云鲤按着自己的武魂印,皱眉看着那枚传国玺,她一直以为这东西,早就和王都一起化成灰烬了,这东西重新现世,总觉得是祸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