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鲤看着这个孩子,仿佛看见了公主。
那个人,清泠如月,坚韧如竹,好像只要她肯,天下就没有她办不到的事,无论何时,只要看着她,就仿佛有了主心骨,定盘星。
这样想着,公主的话仿佛又在耳边——
我要你做的,或许才是最难的……
你要等,或许会很晚,或许不会来临……
你要记得,你是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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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机,是否就是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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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云鲤站起身来,抬手运功贴上古玄晴的后背。
竹林风啸声中,日月翻覆,星河倒转,以借檐巷为中心,周遭方圆十丈都陷入了夜色之中,外头乱糟糟的人群忘记了打斗,都吃惊地看着脚下璀璨的群星,一时间,天在脚下,人在云中,此番奇景,叫人很难不感慨,生而为人的渺小。
古玄晴微怔,龙云鲤看了看脚下星天,在她耳边轻语,“果然姑娘的气度,与公主如出一辙……”
星天择主之仪,这不是择夜澜君主,而是择清寰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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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寰之主从不为君……
龙云鲤已经给了答案——她也看好古玄晴,但即便择主,也绝不顺着老匹夫的意愿。
夜澜早亡了,谁稀罕做那个亡国君主,吾等择主,也只为吾亲族祖先之信仰,不为尔等挞伐天下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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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春秋有些急了,一掌开山,朝着龙云鲤头上拍过来。
“你敢!”
古玄晴一声喝,身前一柄流光剑器拔地而起,足有三丈,正是清寰剑的模样。夏春秋那一掌“开山折柳”拍在这样的清寰剑上,根本不痛不痒。
苗心蝉一挥竹枝,柔韧的风卷着竹叶缠向夏春秋,竟将仓促撤招的夏春秋逼退五六步。
“月夫人,多年不见,倒是精进了。”夏春秋站稳,阴阳怪气地看向苗心蝉。
“我说过很多次了,打我孩子主意的人,来一个,我便杀一个……”
夏春秋一声嗤笑,“空荇的女人,和沈氏罪人生下的孩子,怎配成为我夜澜之主……”
“我说的是她。”苗心蝉站到古玄晴身边,打量着那柄清寰巨剑,压根儿看也没看夏春秋一眼,“莺莺将这孩子托付给我,她自然也是我的孩子。”
夏春秋不死心似的朝着古玄晴怪笑,“蒋莺找到的你,我很满意,是女儿身也无所谓,清寰一脉又有何不可,只要能执掌神机兵库的绝世神兵,成天下霸业,指日可待!”
“呵……那你真的是,疯得不轻……”古玄晴强忍着心口撕扯般的不适,朝着夏春秋比了个中指,“即便老娘想成天下霸业,也不稀罕你们这帮老匹夫来冲我指手画脚。我要如何选,如何活,本来也由不得你满不满意!我古玄晴,只奉我本心,我,即是王道!”
随着古玄晴一声“我即王道”,那柄巨剑直冲云霄,从空中一剑刺穿阴云,划开星天,朝着夏春秋当头劈下来。
眼看占不到便宜,夏春秋几个起落退开,声音远远传来,“小丫头,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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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寰剑并未真的劈落,在半空中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了。
云层被斩开一线,雨还在下,只是硕人馆头顶这一片,沐浴着似血残阳。
能吓走夏春秋已是尽了全力,古玄晴只觉五脏六腑都似被绞碎,依旧没觉得有多疼,许是自己的心都在可怜自己,让身体藏起了痛的感觉,怕叫她难以承受。
口鼻处不住涌出鲜血,连耳朵眼也开始淌血,她转头去望硕人馆的三楼,那是蒋莺尸身所在的方向,只是现在眼前也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她就这么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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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棉客栈。
胖胖的老板娘在院门前烧纸钱,一沓又一沓元宝纸钱烧尽,她便朝着东边金梁山的方向跪下,虔诚地叩拜。
九叩已毕,老板娘还伏在地上不肯起来,直到老板走出来,把她搀起来。
老板低头摩挲着两块檀木腰牌,叹了口气,丢进火盘里,眼见着烧尽了,又把两套黑色制式衣服也丢进去。
“相公……”
老板娘眼圈红红的,老板瞧着心里不落忍,其实他没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涩涩的。
老板挨着老板娘身边坐下来,胖胖的老板娘依偎着高瘦的老板,两人就这么坐着,默默望着火堆。
“从今儿起,咱就踏实过日子吧。”
良久,老板轻轻说着。
“嗯……”老板娘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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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澜已殁,何辜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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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啊,我们都很想您……
您走了十八年,我们才渐渐放下,才渐渐承认,您已经离开了。
但是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守着这颗心,光明正大的,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