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一圈，白少卿的目光落回夏如笑身上。

“你对他倒是客气，跟夏商一样……我跟他除了长得像，喜恶真的是，半点不相投。”夏如笑说起夏如妆来，竟然还笑了一下，“他喜欢沈鵘，所以要跟在祁氏身边，就为了多见见他……也是，沈鵘眉眼很像他母亲，就连带着，有几分像蒋莺……”

这要是白家小十四，估计已经拿小本本准备打听八卦了，可白少卿没兴趣听八卦。

“那你呢？你选了永夜？为什么？”

“……不是我选了永夜。是先帝选了他……”夏如笑沉默片刻才开口，一字一句，像是在斟酌着字眼，慢慢地说着。

“先帝是个可怜人，他不知道，或者，是不相信沈鵘是他的骨血。而且，他知道了忘忧血蛊的事，若要选能继承大统的人，他希望至少是，被父母期待降生的孩子……”

奢帝沈羌，是个可怜人……

白少卿没有否认，随着夏如笑那慢悠悠的语速，他也想起了一些关于奢帝的资料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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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奢帝沈羌，先庆帝第八子。

生母是西疆十四部落选送入宫的贡女，小字珍珠。先庆帝服孝期间偶然见她生得貌美，便强幸了她，过后就忘得一干二净。

那时的珍珠连位份都没有，承幸的记录又不能留在彤册内，按正常流程，是要服避子汤认了这哑巴亏。可不知是沈羌命大，还是负责此事的太医疏忽，总之珍珠姑娘明明服过避子汤，却还是怀上了皇嗣，等到先皇后知道，还是因为月份大了藏不住肚子才暴露。

最后，这珍珠姑娘生下沈羌后就被赐死，为了掩盖先庆帝的荒唐行径，只好假造彤册记录，将沈羌记在了先皇后名下抚养。

先皇后无子，仅有一女，却是个一出生就被钦天监指为祸端的妖女，未足月就被送出宫外，交由已就藩的顺亲王抚养，连名字封号，也是顺亲王妃给取的——玄都郡主，沈彤枝。

先皇后对沈羌还是很好的，也许因为她自己的孩子不能承欢膝下，她对沈羌倾注了一个母亲所有的爱意，所以沈羌的童年还是过得不错的。

可惜一切都在先皇后被诬告谋害太子生母那一年，戛然而止。

先皇后一头碰死在凌霜大殿上，那一年，沈羌才七岁。

没有了先皇后的庇护，后宫之中，种种差别就显现出来——先太子沈颖是庆帝最钟爱的儿子，而沈羌，从一开始就为庆帝所不喜。

名字里的意味就很显眼：一个是颖，是锋锐，是聪明。一个是羌，是短折，是助词。

但沈羌并不讨厌沈颖，相反，他少年成长阶段所学的经史谋略，倒多半出于这位皇兄的传授。他只有一点瞧不上沈颖——

沈颖是个好太子，却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因为他是个情痴。爱上自己的妹妹，还与之生下禁断之子，为一个情字，断送了前程野心，也断送了性命，太傻了。

沈颖薨了以后，庆帝十几年绝口不提立储之事，本来沈羌觉得就那么耗下去也就罢了，偏偏庆帝动了立幼的心思，就是要绕过他去，而且恰好沈鵘出生，身上带着和沈颖一样的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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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也就没必要再赘述了。

绯夜谷之战，夜澜国灭，奉月复辟，忘忧血蛊……

或许，正因为先庆帝那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又扔一个的秉性，早已对沈羌的心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他才会那么执着于，储君之位必须留给被期待的孩子。

只可惜，他选择了安永夜，期待着安永夜会是个被爱被呵护长大的至情之人，安永夜却被有心之人构陷隐藏，备受欺凌，还被世人视作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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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讨厌沈鵘，只是相对于沈鵘，我可能更偏向先帝的心意。”

夏如笑说着，这之中，其实也包含这一些他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会觉得奢帝可怜，何尝不是一种移情，对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女子生出眷恋，又爱而不得。看着沈羌与赫月公主的纠葛，也看见了一个帝王之材，为爱疯魔。就好像透过他，在看永远只是隐忍不语的自己。

沈羌可怜，薛参也好可怜……

白少卿歪头看向外间躺着的夏春秋。

“可是他讨厌先帝。”

“……是啊，师父讨厌先帝。可又何止是先帝……”夏如笑也看向夏春秋的方向，神色间不无疲惫，“他是恨，恨这个世道，恨害他不断失去重要的人的老天爷，恨他自己。恨着恨着，就恨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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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疯了，我才跟他赌的。

他要是清醒，搞不好我还没机会骗过他……

白少卿心中默默叹息——

九月初五那天，他跟夏春秋打了一个赌。

赌得到神机兵库的人，一定会是沈鵘。

赌注，是神机兵库的秘密，和他的命。

他若赢，夏春秋死，奉月十方就此崩散。

他若输，告诉夏春秋神机兵库的秘密，然后死。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