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何苦来哉……”
沈鵘满心里转着那些小心思时,兰若已经走来近前,听见沈鵘的话,就知这位是故意刺心蝉的——这别扭性子倒真不知随的谁,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一点点的事都能引得他思虑个不休。
沈鵘抬头看向兰若,他是在祁芳露身边养大的,也就是兰若一点点服侍着长大的,兰若在他看来,可比沈春泥更似长姐。
“兰姑姑……”沈鵘的目光定在兰若脸上的指痕,唇边的血渍上,声音都变调了,“……这是那王壬发做的?”
难怪进来时要人搀扶,也怪这钦天监连个灯也舍不得多点几盏,直到兰若近前行礼时,沈鵘才看见她这一身伤——几乎都是挣扎的擦撞痕迹,脸上结实挨了两下子,嘴角看着是咬人时,被人推扯,拿指甲撕破的……
王壬发那个腌臜阉人,他怎么敢——
“陛下……”兰若瞧着沈鵘攥在袖子里的手直抖,就知他是真的气得不轻,忙按着他的手宽慰,“陛下息怒,奴婢没事的……”
兰若不会武功,但见识和警觉性不错,那王壬发没占到什么便宜,让她咬断了两根手指,也所幸越人司的人去的及时,才没让恼羞成怒的王壬发逞凶。
“阿翁!”沈鵘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蹦,他倒是想息怒,关键是后怕——太后配合着他演戏,兰若则是配合着太后演戏,可他们竟然都未思虑周全,防着虎狼容易,倒叫个宵小钻了空子,差点儿毁伤兰若清白。
要是兰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有个好歹,漫说是没法跟祁锋交代,单是太后和他自己的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官家莫急,那王壬发奴才己经做主扣押,卸了手脚,在冰鉴里等着审问发落,省得脑袋太热,说不出实话来……”就算是长空寺的太监,按制规条陈也是归小全张管的。今儿差点儿出了大事,小全张此刻也是一头汗,手直抖。
“……谁问了你就说些这个?”
沈鵘无语了一下,冲小全张使了个眼色,大内总管这才瞧见在一旁听着的兰若脸色不大好,赶紧打千儿赔罪。
“呦,对不住兰姑姑。奴才该死,奴才嘴碎,实在不该同您混说这些血腥腌臜的事儿。您随奴才到偏殿里歇歇,奴才着人给您看看伤着没有。”
说着就搀起兰若,不由分说扶着往偏殿走。
“这……”兰若让小全张带着走,忍不住回头看向正堂中剩下的三个人,有些担心。
小全张一边扶着兰若加快脚步,一边压低了声音在兰若耳边吐槽,“哎呦!兰姑姑还是别叫陛下难做了。陛下总归是顾念您的,可那两位,陛下念不着吧?她们也没念着给陛下个台阶儿下呀!”
这话说得兰若更是忧心,可想想自己似乎也没什么立场站在当间儿做和事佬,只得顺着小全张进了偏殿歇着。
安置好了兰若,小全张关上偏殿的门,嘱咐了越人司的人仔细守着,又叫了人去太医院请当值的太医过来,并特意强调不准走漏了风声,连太后的耳目也得瞒着之类。
“唉……”
安排好一切,小全张擦擦额上的细汗,再瞧着正堂里剑拔弩张的几位,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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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坊市的长街上,白少香拉着倩倩的手一路疯跑。
霜阁大牢的方向连声炮响,即便不是宵禁,老百姓也都吓得不敢出来,所以他们一路上还算畅通无阻。
“你也是!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也不往我这儿通报一声!?让你给他下结草衔环你还真下啊?”
“你现在吼我有什么用,我哪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些什么弯弯肠子?!我给他下毒的时候可光明正大了,他廊亭的人就在旁边,他自己也明明白白看着的!”
倩倩满脸不服气,去借紫绡金缕衣那天,她还接到一个任务,就是给安永夜下结草衔环。因为是是用壁上阁的信鸽送来的条子,字迹也是壁上阁一贯的刻板印刷字迹,她就没多想,而且安永夜当时的反应,瞧着也不像真中毒了,顶多就是被催发了宿疾的样子……
再加上瓠犀和廊亭的人在,她也明明白白说了下的是结草衔环,那总该有人依着名儿去找对应的解药方子给他解了才是吧——又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猛毒,就是个假死药而已。只不过若是真“死”了,那种脉息全无的状态不能持续超过四个时辰,否则解了毒也没用,到时候就是,真,死了。
“他看着你就不跟我讲啊?他那才是弯弯肠子,几时能叫我猜透过?!”
白少香气得跳脚,“安永夜你个臭小子!什么时候真把自己玩儿死了,就别求着老子给你丫的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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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一片废墟的霜阁大牢中,赵辛摔下轮椅,爬向安永夜的“尸体”。
殷秀聿一拳轰向两个冲上来的士兵,回头就护崽子一样扑回安永夜身边,张开双臂阻挡住赵辛,“你干什么!就是你害的我家爷!你滚开!不许靠近爷!”
“我给的是玉泉冰心!我明明给的是茶水!我只想他老实一些,我好带走的……他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神机兵库的秘密!帝王脉的秘密!他统统都没告诉我!他怎么可以死!!”
赵辛疯了一样抻着手臂,想要越过殷秀聿去抓安永夜,殷秀聿一脑袋撞在赵辛肚子上,把老家伙顶了个跟头。
几个人对战一千身穿战甲手执长枪的精兵,都打得有些脱力了,但即便脱力,殷秀聿也像个生命力顽强的小狗一样,始终护着安永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聂鸣鸩……是那个贱人……我说她怎么突然主动要见我……是陛下……我着了沈鵘那小子的道儿了!是他要杀安永夜,没了安永夜,就没人跟他抢皇位了!哈哈哈哈哈!老子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怕他个囊求!没有安永夜,老子就自己称王称帝!!”
赵辛疯狂地大笑了一阵,一双血红的眼睛怨毒地扫向祁锋和沈唐颖,从牙缝里呲出几个字来,“都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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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些士兵听令准备再次冲杀时,一枚焰信炸响在观星楼方向,东天之上,黑沉天幕中,一个硕大的“祁”字,照亮了整个城池。
在那耀眼的焰火光芒下,躺在废墟之中,已经“死”掉的安永夜,忽然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