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东明你们知道吧,这是他透露给我的,他说白苍山是被沈氏皇族所诓骗,留在那里镇压帝王脉的困龙钉!”
竹林间的风渐渐紧了,刚才还朗月星稀的夜幕瞬间就乌云密布。
云知还仰头看看天,嘟哝了一句,“要下雨了?”
对于云知还,白苍山好歹是半个师门,虽然老江捡了他当徒弟的时候,己经被迫自贬出师门,但江湖上还是认他这小师叔的辈分的。
于安永夜而言,白苍山是玄晴的师门,虽说小时候在那儿也过得不怎么样,可玄晴的爹娘和生父也都葬在那里,叫她爱恨交加的师尊骆东明也葬在那里,玄睛的一切过往都在那里。
所以不想到了这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岔头子,才耐着性子让冯锡把话说完。
哪知他说这个。
安永夜站在原地没动,眼睛望着古玄晴的墓碑,一截天蚕丝混编六股麻的细绳子,从袖子里溜出来,被风吹得飘带一般。
冯锡瞳孔缩了缩,他虽不太了解安永夜,但也知道安永夜惯用的武器就是这根绳子——他慌忙回想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得这煞神生了亲自动手的杀意。
“是真的!我发誓我没说谎!”
“冯大人真是好聪明,好个玲珑心思啊……”
安永夜轻笑一声,冯锡猛地反应过来,他不该提及帝王脉,这等秘辛皇上不会允许别人知晓,安永夜已是特例,他更不能让第三个人有探究此事的企图。
“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瞎猜的!”
“是哦。所以才说,冯大人聪明啊,这皇室秘辛,一猜一个准。那你再猜猜,我们还能留你这条命吗?”
安永夜慢慢地绕着绳子往冯锡脖子上套,苏清河早在冯锡开口前就捂着耳朵跑远了,生怕听到不该听的。
“饶、饶命!我还知道,古玄晴死前去见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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绳子骤然一松,冯锡赶紧滚到一旁,靠着一杆老竹连连咳嗽。
“永夜小子……”
云知还有些担忧地看着安永夜,他知道这小子心里有个结,那就是古玄晴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要跟他成亲——他一直以为玄晴丫头是拿成亲诓他,想要逃离竹间篁,逃离他。
“你知道?”
安永夜眯起了眼睛,当年是他考虑不周,也因为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开手还她自由,所以古玄晴出去,他没有派人跟着,谁知就是这一个疏忽……
“咳咳!别!别杀我!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也一直派人盯着她的,她三年都没出去过,又是那么个身份,一出去自然到处是盯梢的!所以她也谨慎得很,在街市上乱逛,把盯梢的都甩掉了,然后,进了城中百年老号盛景绣坊,见了老板娘!”
冯锡一口气说完,实不敢有所隐瞒。
“她甩掉了所有盯梢,你又是从何得知?她去过盛景绣坊?”
“意外,纯属意外!我的人其实也被甩了,只是那天家里人也在盛景绣坊选绣样,古姑娘进绣坊的时候还闹了个小插曲,顺手教训了两个闹事儿的地痞,后来她出去没多久就遇险,惊动了城门守卫,家里的就认出来了,回来就与我学舌……公子,我没说谎……”
冯锡忙不迭地解释。
安永夜站了好一会儿,薄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半个时辰。”
冯锡立刻得赦一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周围的人也的确没有动手抓他。
“东家……”这人真跑了怎么办?
苏清河微微皱眉。
“今日全城戒严,九门设卡,他跑不掉的。”安永夜将绳子一点点缠回手腕,还是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云知还观察他半天了,忽然一把扣住他脉门,安永夜也由得他诊看,并不挣扎,甚至轻讽自嘲,“可还有命活得过明年春天?”
云知还“啪”就给他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话说到一半有点变调。从脉诊上看,安永夜这臭小子没估错……大体也就不过半年时间了。
“……那盛景绣坊是个什么路数?”云知还主动转移了话题,安永夜沉默片刻,轻轻吐出一句,“白家的产业……”
“白家?哪个白家?”云知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八大世家那个?白氏本家?!”
“白少卿当年只身入京,就是这盛景绣坊资助……”
安永夜轻轻说着,嘴唇有些发白。
云知还盯着他,“所以,你觉得玄晴丫头是去见了白少卿的故人?”
安永夜有些怨意地看了云知还一眼,那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哭了。
云知还拽着他往外推,“你现在就去!”
“小师叔,你要我去哪里?去做什么?自取其辱吗?”安永夜真哭了——够了,够绝望了,够残忍了,他知道了,他明明确确晓得了,古玄晴有多在乎白少卿,她爱的人从来只是白少卿,没有他安永夜的位置,从来就没有。
“啪”的一声,云知还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我让你去!去明明白白求证,死也死个明白!你怕什么?怕这两个死人还有功夫羞辱你不成?你要是真心求一个了结,那就去问问玄晴丫头到底留下了点儿什么,别在这儿当个自怨自艾的孬种!”
安永夜被打得头一偏,瓷白的脸颊上印上几道红痕,倒平添了些许鲜活人气儿。
他眨眨泛起泪光的双眼,神色复杂地看向云知还,云知还咳声跺脚,干脆拽上他往外跑,“我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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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永夜后边追过来的武林群雄,正好在竹林外边堵上了跑出来的冯锡,祁锋眼睛多尖呢,还能叫他再跑出去?
于是,沈唐颖一声招呼,众侠士齐上阵,真是一人一口唾沫都生生啐死了这人渣。
安永夜和云知还是穿林子出来的,没碰上沈唐颖他们,倒是又遇上了倩倩和白十四,白十四跑了一晚上都跑得没脾气了,有气无力地指着安永夜,示意倩倩,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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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景绣坊?”
云知还下了马就拽着安永夜上去砸门,后面跟过来的白十四一看门头牌匾,下意识一趔趄,赶紧冲上来拦着不叫这俩胡闹。
“有病啊大半夜的砸人家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白十四冲安永夜一阵挤眉弄眼,安永夜歪着头,表示没看懂。
绣楼上一盏灯笼探出来往底下照了照,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披衣趿鞋,声音中气十足,“谁呀?”
白十四刚想躲,老奶奶眼睛还挺尖,“那个白花花的,是小十四不是?”
“呵呵……老姑奶奶您眼神儿,还是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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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们是有什么事儿大半夜的上我这里砸门来?”
白老太太把小十四搂在怀里一通揉搓,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和颜悦色地问起安永夜和云知还来——今日要不是白少香,这位白家有名的老姑奶奶可没这么好脾气,叫这帮半夜扰民的家伙进来说话。
云知还看向安永夜,安永夜嘴巴嚅嗫了两下,索性闭住不说了,把云知还气得只翻白眼,起身向白老太太长躬一礼,“白当家的,晚辈听说,我那小师侄当年曾在您这里……订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