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启明道谢着接下,揭开盖子喝下去,调息了一阵,就能自己走了。
其他人都趁机歇息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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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心蝉一直牢牢牵着安永夜,这一停下来了,就问脖子还疼吗,肚子饿不饿,喝不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龙云鲤都有些惊讶于这老姐妹的絮叨,要知道心蝉一向话少得很,公主在的时候,想尽办法去逗她多说说话,她跟大家也就最多聊两句今天吃啥,都说不到第三句的——心里有记挂的人的时候,果然是不一样的。当娘的人,果然也是不一样的。
“娘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安永夜嘴上说着,人却乖乖坐着,任苗心蝉挼脸。
“我看你比三岁小孩儿还不让人省心!”苗心蝉摸摸孩子削瘦的脸,不免心酸。她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很理想,把自己近一半的血气给了孩子,也不过换孩子十天的时间,起初她是不同意的,可是沈鵘的话让她动摇了,虽然她愿意照顾成为活死人的永夜,但永夜这孩子,自己又怎么能甘心呢……
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所以更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替孩子做决定,她已经够对不起这个孩子的了。
“这个地方不能停留太久,休息好了我们得赶快赶路,四个时辰内得从地脉中出去,不然气脉会被搅扰,人长时间待在里面会出现幻觉的。”
龙云鲤是在确定了安永夜的情况后才说这话的,众人的身体状况怎么也好过安永夜,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都起身检查绳子和铃铛,彼此前后确认和照应,就又牵成一串,跟着龙云鲤,一路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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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不是有光?”
“是出口吗?”
“一直都有风,是不是快出去了?”
说是赶路,但路其实并不好走,除了龙云鲤,其他人早在不断地往上、往下,各种需要爬过去、钻洞、贴着岩壁一脚宽的路况折腾得不想说话了。
所以看见光时,一个个兴奋异常。
“嗯,应该是到金梁山附近的丘陵谷地了。”龙云鲤给了肯定答复,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果然又走了一会儿,转出一道石缝,前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口,洞中甚至还有房屋院落,似乎是个小型村寨,但看起来似乎已经荒废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安永夜走出来,瞧着山洞口的方向光线,明显不是太阳光,而是一地银辉月华。
“我们在地脉里走了这么久吗?”
这一番可谓是两不见天儿了,早上进入地下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出来的时候月亮都升的老高了。江眠也有些吃惊,在地下一片漆黑,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里是……?”沈鵘的注意力却全在这个山洞里的小村寨上。
“这边已经不算是凛朝的地界儿了,这里是以前红族秋山部落的村寨。”苗心蝉接过话头,“跟星祭族人相反,他们是守护山神和地脉,遵循天选,崇敬大自然的一群人,也是夜澜清寰一脉的始祖之一。”
“红族……”沈鵘听着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皇兄你忘了,太后娘娘最喜欢听的戏……”
安永夜眨眨眼,提醒沈鵘。
“红莲寨!端梁两朝乱世之初,天下英雄辈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女将军红莲战神龙丘丹……相传她出身的红莲寨,就是红族红莲部落的遗民建立起来的。”沈鵘想起来了,一拍手。
“红族不是早就灭亡了么?”江眠皱眉,也不知道为何话题就到这儿了,不参与讨论显得他好像很不合群,所以也偶尔插个嘴。
“是啊,夜澜也早就灭亡了。”苗心蝉瞅了一眼江眠。
江眠噎了一下,苗心蝉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部族灭亡,不代表人都死绝了,也不代表精神和信仰灭绝了。
“秋山部落本就跟善战的红莲部落不一样,他们主事农耕畜牧,喜欢隐居在大山里,跟八大世家的风家很像,所以红族的本国被灭之后,很多秋山部落的遗民直接加入了风家。”
姚启明对八大世家的事还是如数家珍,插了句嘴。
“这里的也只是秋山部落的一个小村寨罢了……”龙云鲤似乎不大愿意提及这个村寨相关的事,苗心蝉也叹了口气,“咱们生火做饭吧,折腾一天,早就饿了吧?”
龙云鲤找了一个间还算干净的屋子进去,拿了两个陶罐出来,“捡些柴火,今晚大家就能吃口热乎的了。”
沈鵘知道这是吩咐他的,也不敢怠慢,四下里一张望,看哪里能拾着干稻草和木板柴火。
江眠要照顾病号,安永夜和姚启明就是病号,龙云鲤要去抓鱼,苗心蝉是要处理食材生火做饭的,陛下也只好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然就成了吃闲饭的了。
沈鵘刚一起身行动,安永夜就背着手跟着他来了,陛下一皱眉,“你跟着干嘛?朕不至于连捡柴火都做不好吧?”
“那我又何至于连捡柴火都不能帮忙?真当我是废人了不成?”安永夜白了他一眼。
沈鵘噎了一下,“行,你别爬高上低的就行,捡了来我背。”
安永夜就拽着沈鵘的袖子,跟着他每个先从每个屋舍中搜罗,古玄晴飘远了一点看着这两人,仿佛看到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小少年,弟弟拽着哥哥的衣服,在漫漫秋夜一家家去讨些米面……
这个画面来得好突然,但却不违和,古玄晴想着,也许这两个,前世也是一对兄弟,其实如果今生不是命运作弄,没有那些前人的恩怨纠葛,也许这兄弟俩依旧会和上辈子一样相依为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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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沈鵘领着安永夜走远了一些,忽然开口,“你要跟着我过来,不就是想避着两位姑姑,跟我说些什么吗?”
“……”安永夜张了张嘴,给沈鵘憨笑了一个,“皇兄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
“少贫,快说。”
沈鵘随手捡了一个破竹筐,往里边划拉了一把干稻草,然后进屋把人家的桌椅板凳都薅出来,拿敛冰掌聚气为刃,当做劈柴刀嘁哩喀嚓一顿拆。
“……这个村寨,应该是跟赫月公主的身世有关,所以我娘和龙姨都不愿意说。”安永夜朝苗心蝉看了一眼,确定离得够远才跟沈鵘说。
“赫月公主的身世?这跟神机兵库的秘密有关?”沈鵘在嘁哩喀嚓地拆家过程中抬手擦汗,看向安永夜,“不然你不会想要跟我说的。”
安永夜噎了一下,嘟囔,“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虫了……?”
“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是与我血脉相连的。”沈鵘耳朵尖,尽管安永夜只是小声嘟囔,他还是听见了,“这也许,就叫血脉天性。要是我们生在寻常百姓家……”
沈鵘说着,不知想起什么,话头就止住了。
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他们俩,也许等不到有人相救,就会被这纷乱世道倾轧夭折。活都活不得了,谁还顾及亲情天伦。
“但我若是早些知道自己有个哥哥,小时候,难熬的时候,或许可以喊一喊哥哥的……就不必张开嘴,都不知道要叫谁……”
安永夜望着沈鵘笑,沈鵘却是眼圈一红,这话,真的让他感到心痛难抑——刻入神髓的孤寂,在遇见蒋莺、兰姑姑、小全张,和太后之前,他也层切身体会过,他忘不掉那种感受,像是活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绝望的,无望的,难熬的,疼痛的,不知道要与谁说,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救。
这样的日子,永夜过了二十来年,他拼尽全力拉住的那个人,却先他而去了,在那些他独自承受着蚀骨孤寂的时候,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又在哪里?
沈鵘真的觉得,没脸面对安永夜此刻眷恋和满足的眼神——永夜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他要的真的不多,就连一声哥哥,也唤的那么小心翼翼。
“你现在也可以喊哥哥的,难过的时候,受了委屈的时候……就喊哥哥,哥给你出气。你哥哥,是天子,是皇帝,以后,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安永夜的眼睛都亮了,笑得愈发乖甜,“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