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间那些五花八门的猜测不同,这里没有满地刀剑,也不曾藏有什么武功秘籍,更没有什么稀世珍宝。
这里,以它最原始的形态震撼着众人。
“皇兄想知道神机兵库的秘密吧……”安永夜抬手,指向一处刻在绝壁上的设计图,“那就是,神机兵库的秘密。”
沈鵘走近了去看,看懂时,愣在当场。
那是一幅机关图,刻画着一把巨大的剑,自东向西斩下时,不同的角度和能量值对地脉气流共振的影响。
“当年玄晴在来这里之前,就记起她小时候看到过这份图纸……”安永夜淡淡地开口,“所谓的神机兵库,其实是就是一个以陨星能量为启动机关的,共振发生器。一旦巨神兵绝宇剑被启动,自东洲向中原,将顺着地脉线,地裂天崩。”
沈鵘说不出话来,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安永夜会说,必须要亲眼看见,才能明白。
因为如果只是听旁人说,或许会因为难以想象而存疑,当你就站在它面前时,才会百分百确定,这样的事真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真的有人做到。
如果当年,赫月公主选择一声令下……
这一刻,沈鵘恍惚看见一个执剑的女神,站在高高的金梁山主峰上,一剑将大地劈开,天下江山,有如玉盘落地,刹那间四分五裂,哀鸿遍野……
“白少卿比我们都聪明……所以说他是最懂赫月公主的人也不为过。”
沈鵘此刻所预见的场面,白少卿当年站在崇定门楼上就悟出来了,没有人告诉他具体事实,他也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和赫月公主一样的选择——
执剑,固然能因那份畏惧而得无上尊崇,但一个破碎的山河,又要来何用。
所以,夜澜已殁,何辜再复。
死的人够多了,流的血也够多了,让天朝中原的老百姓承受夜澜那些怨魂的恨意,这不公平。
“玄晴,嘴上总抱怨白少卿傻,可事到临头,她也毫不犹豫选择跟白少卿一样,尽力阻止有人打神机兵库的主意,阻止巨神兵开启……为了这个,她本来没有打算与八大世家牵扯,后来却厚着脸皮去求胡老,求八大世家帮忙隐瞒和控制舆情。她从没有想要勾结江湖势力,更没有想要对抗朝廷,她自始至终想着的,就是守好秘密,护好这一方安宁……”
安永夜伸手扶摸着那幅图,在图的右下方发现了较新的划痕,那似乎是用发簪划上去的字,几年的风吹雨打和地衣附着,变得不怎么明显了。
安永夜使劲擦去地衣和浮灰,那行小字显现出来——
清风拂不去,总有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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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世界总让人失望,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想着干脆毁灭就好了。
但也总会有人想要不顾一切地守护着希望,守护人间平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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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泪跌出眼眶。
安永夜的手指一遍遍描着那行小字,当年古玄晴刻下它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终有一天,他会来到这里。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来了,我来做你们没做完的事……”
有些道理,不用明说,心是活的,血是热的,自然能明白,那大道理说出来就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娘,把清寰剑给我……”
安永夜转头对苗心蝉说。
“永夜,你要干什么?”沈鵘有些不好的预感,话也先苗心蝉问出口。
“……夜澜已经不存在了,神机兵库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安永夜垂着眼睫,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最初修建神机兵库,是八大世家为了帮助夜澜辖制列强,护佑一方百姓。如今要永久封存它,则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为了护佑更多的百姓。
“你想毁了神机兵库?”
安永夜慌忙抬头看了沈鵘一眼,舔了一下有些发干的嘴唇,“不,神机兵库和这颗陨星不能毁掉,陨星掉落的这个位置,正好是地脉的活点,如果陨星损毁,金梁山乃至整个东洲都会因地脉气冲,发生地震海啸。”
“那你……”
“我想要,毁掉巨神兵的启动装置。陨星是自然造物的恩赐,巨神兵不是,它是人性的贪婪和无奈。”安永夜再看向沈鵘时,眼睛里已经带着恳求,“皇兄,你帮帮我……”
这不是一件他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巨神兵的启动装置很庞杂,弄不好就会被地脉中涌动的气流排斥撞飞出去。
当年古玄晴就尝试过毁掉巨神兵的启动装置,但她失败了,还因此受了伤,连累蒋莺也差点灵络崩散。
在竹间篁那三年,古玄晴一直就没停止过对这个启动装置的研究,安永夜作为那三年里与她最亲近的人,多少也参与到其中,跟她一起研究过许多可尝试的方案。
“你有多大把握?”
“我……我没有什么把握,我只有一个目前来说可行的方案……”
安永夜低头嚅嗫着,他很怕会被拒绝,会被沈鵘骂不切实际,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他,只好惴惴不安地抬头。
“我们要怎么做?”
大家都围了上来,目光坚定而坦诚,充满信任。
“你们……”
说不感动是假的,安永夜咧了一下嘴,想笑一下,确是眼圈发酸,眼泪先掉下来。
“好歹我也是被封为国师的人……”姚启明扶了一下包成木乃伊的脑袋。
“好歹我还是你的主治大夫……”江眠抠抠下巴,眼睛不太自然地瞟向一旁的沈鵘。
“好歹我算是你姨妈……”龙云鲤眨眨眼。
“好歹我是你娘……”苗心蝉上前,替安永夜擦去泪水,慈爱地捧着他的脸轻声说,“所以,只要是你决定好要去做的事,娘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沈鵘耸耸肩,“好歹……你是我弟弟,你叫我一声皇兄,你求我了,我这当哥哥的,怎么也得做个表率,况且你要护佑的,是我的天下,我的子民……”
他那个欠欠儿的样子逗得安永夜噗嗤一声笑出来。
“就跟你说了,别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扛,你个笨蛋傻瓜……”沈鵘右手被吊着,就用左手把安永夜揉成了个鸡窝头。
安永夜一边躲闪护着头发,一边真诚地笑着,“嗯……对不起,还有,谢谢……”
这下众人都手痒,按着安永夜一通挼,颇有些“你这么客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的架势。
安永夜连连求饶,最后还是躲到苗心蝉身后众人才作罢。
苗心蝉笑着拉过安永夜,前前后后地给他整理衣服,又拿了篦子到他身后想给他梳一下头发,结果一眼看见孩子耳朵眼儿里半干的一缕殷红。
“娘?”
察觉到苗心蝉的手顿了一下,安永夜想回头去看,被苗心蝉按住了双肩。
她声音微颤,“没事儿……这篦子太细了,娘怕扯疼了你。”
“娘,扯一下头发又没有多疼……”
安永夜说着,一旁的沈鵘和江眠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忧色——怎么可能不疼呢?是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吧……
虽说沈鵘是比安永夜伤的重,可安永夜也是断了两根肋骨的,沈鵘疼得现在说话都得吊着一口气,安永夜却没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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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到天坑顶上,月光温柔地洒下来。
十天时间,已经过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