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羡轻笑两声,转身将手伸入药池内试了试水温,道:“过来吧,今日这雨下了一整天了,你进门就卷了一身寒风进来,不好受吧?”
赵楟“唔”了声径直上前开始解了腰带。
程不羡接过他脱下的官袍小心挂在架子上,回身见面前的人已经入了药池。
程不羡走到他身后半蹲下,一手轻轻托住他的头,另一手探至他后颈出的头发中间,指尖很快触及那枚银针,他低声道:“忍着点。”
赵楟应道:“嗯。”
程不羡指尖发力,反手退出了赵楟后脑发间的银针。
他微哼一声,一片氤氲朦胧之中,赵楟的五官徐徐改变,片刻恢复了祝絮阳那副熟悉的五官。
他这才缓缓吐了口气,将整个人浸入药池中。
程不羡将银针放入针包中,嗤声道:“你不如同我这样易容呢,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给你做张人皮面具啊。”
祝絮阳闭目养神,淡淡道:“上京基本没有认识你的人,你随便贴几道胡子就能避人耳目。我与你不同,宫里认识我的人太多了,人皮面具也不是完全保险的东西。我今日就……”
他顿了顿,今日就遇到了七公主。
她唤他——六哥。
祝絮阳下意识蹙了蹙眉,八年了,她还没忘记他。
可他这次回来,是要毁掉她的外家长孙家的!
程不羡将一侧的药端过来,递给他道:“喝药。”
祝絮阳睁开眼,接过来低头便喝。
程不羡叹了口气道:“你秘制的药物配合银针虽能改变你的容貌,却也会压制你的内力,万一有什么危险,你如何脱身?”
祝絮阳轻笑一声道:“我如今是在户部,哪里用得着打打杀杀。再说,我一介文人,又哪里懂什么武功。”
程不羡接过空碗,干脆坐在边上看着他,道:“定王将那些贺礼送来时,我没在店里,释青不好拂了定王的意,才由得他们放下。那你的意思,我再把这些礼退回去?”
祝絮阳沉默片刻,才道:“罢了,送都送来了,如今定王府尚未修葺完毕,你这一退,得往宫中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不要同他来往。”
程不羡冷笑道:“你还真是要同他们断得干干净净。”
祝絮阳道:“你不知我是来做什么的吗?”
“知道。”程不羡道,“我听闻你爹……听闻冀北侯还在上京,你同他见过了吗?”
“嗯。”祝絮阳垂下眼睑,道,“那日去宫中谢恩时,他便在下面坐着,我……远远地看了一眼。”
程不羡道:“听闻侯爷想交还兵权,可陛下没应。”
祝絮阳沉默不语,须臾,才听他笑了笑。
“笑什么?”程不羡问。
祝絮阳漠然道:“八年前北齐军进犯一事,这世上大约只我一人觉得挺欣慰的。如今战事也了了,我也不怕提及这个。是那场战事让我爹暂时忘了丧子之痛,把我娘从对我的哀思不舍中拖出来,因为她不得不为奔赴战场的爹和四姐姐记挂担忧。八年,足以让他们熬过当年的锥心之痛了。”
程不羡喟叹道:“那你呢?”
“我?”祝絮阳道,“比起我,程大哥才是……呵,其实你完全没必要跟我一起离开药王谷的。日后,你我再无可庇佑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