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镜的卫生大组长将当时骂我的情景已经忘记到九霄云外,他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他已经死了一次。他来我的监舍,当然不会找我攀谈,因为我和老黄是老乡,每次来我们的监舍,他都会很客气的冲我打个招呼。当然仅仅是招呼而已。
他每次来都会带一点物资,比如一包洗衣粉,一口崭新的碗。洗衣服使用洗衣粉是犯人最好的选择,早上出工前只需要把洗衣粉和衣服往水桶里一泡,晚上回来用脚在水桶里踩几下,清水冲几遍就可以拿去挂起。
监狱里原来是有洗衣粉卖的,后来一位经验丰富的犯人为了炫耀自己的独门暗技,拿它们裹在棉絮里,用鞋底擦出了一条冒着火星的火种,从此,犯人私人使用的洗衣粉取消了,仅保留分监区里的公共区域的使用,这些宝藏的仓库钥匙掌握在卫生大组长手里。
我曾经跟着卫生大组长进去仓库搬过一次东西,仓库在三楼靠楼梯的一间大房间里,东西多得令人发指,毛巾,被褥,被套,水桶,碗面,应有尽有。我顺理成章地拿了一条毛巾。在监狱里,这叫过手油。
晚上,卫生大组长进来后,依旧笑嘻嘻的看看老黄在忙什么,然后将报纸包着的洗衣粉往老黄被子里一塞,顺势在床上坐下来,实际上这个假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但是他觉得这个动作是必要的程序,每次都要过一遍。所有人中只有老黄根本没有看到,他正按着小凳子趴在那里健身,大组长弯下腰问:“老黄,你看这次中队领导调整有什么说法么?”
“你看有什么说法么?”老黄反问。
大组长咧着嘴笑:“我知道肯定先来向你报告,我这边能有什么门路?!”
老黄说:“卫生大组长的岗位可不是没门路的人可以拿的。”
卫生大组长“嘿嘿”笑了。老黄又做了几组辅助撑,将凳子叠一起,放到一边,站到窗口那边拿着毛巾擦着脸和脖子,大组长跟过去,老黄轻轻地说:“中队长的转任那么久没下来,指导员或许不是普通的调任。谁知道呢?”卫生大组长一愣,一迭声地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说得对的,你说得对的。”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