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离小区大约有两里地。我走出小区大门,从人行道上的一棵梧桐树,走向另一个梧桐树,那些树的枝叶比记忆里稠密了很多。走过小学正是上课时间,听到教学楼上传来学生们朗朗地读书声:“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秋蝉的好像远在天边。
我走到了小学的伙房外,排风扇隆隆地响着,将小朋友午饭的味道吹到了河道上空,我闻到肉丝冬瓜的香味,和监狱的肉丝冬瓜不同,小朋友们的这道冬瓜里应该点缀着虾米。
对面两个人朝我走来,他们的影子在透过树叶的阳光下一闪一闪,我没有去仔细捕捉两个人的脸,从眼角的余光我打量到这是有些年纪的一对男女,当我看着自己脚下的路面上的落叶,准备和他们擦肩而过时,我听到那位男子略带惊诧地叫了我名字。
我停下脚步,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曾经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花白头发下只留下狡诈和侥幸的脸。
我客气的迎上去,好像久别重逢般的意外和热情。
他握一下我的手,好像怕被烫伤似的迅速地放开了,一双含笑的小眼睛不断地上下地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找出什么答案,他一边看着我,一边自言自语:“胖了好多了。”
见我向他靠近了一步,他飞快地后退了一步,显现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灵活,嘴里念叨说着:“好!好!”
在监狱的时候,我听到消息他被带走审查,不知是施展了什么神通又被放了回来。现在他站在我面前,好像一头经历过巨大的恐惧,从捕猎夹中挣脱出来,从棺材缝里脱身而出的老狐狸。
他并不想和我过多废话,保持着出人意料的警觉,任何多余的话都是可能不经意间埋下的炸弹。他好歹已经降落在松软的草地上,不想再一次被带离到空中,他需要安度晚年。
我们三言两语就告别了。我走上那座桥,回头望了一眼,那对夫妻背影在绿道上小心地移动。
我想,现在应该轮到我去探监了。这三年六个月,我一直想和贾二打个照面。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