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老乡丁,老六安排人手相当利索。他指挥一位手脚灵活的乡丁爬墙进去打开院门放扛枪的乡丁进院子落定警戒以后,其他三名再破房门,而他自己则背着一杆枪,带着我爷爷到后门守株待兔。
关于那天晚上前门的乡丁如何破门而入的各种细节,我爷爷不得而知,这是他当差以来第一次深夜上门捆人,虽然说他经过了战场的历练,毕竟那不是面对面的角逐。由于紧张,他几乎站立不稳。当老六看到他的这副模样,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爷爷说:“有点发冷。”
老六递给他一支卷烟,两人划了根火柴,抽起烟来,刚抽两口,爷爷听到前门有了动静。先是二楼惊慌房子主人的质问声,接着是乡丁骂骂咧咧的自报家门,再接着是乡丁一脚接一脚的踹门板,由于门板别了门栓,乡丁给顶了回来。
老六见前门开始动手,就跑到墙角去看,爷爷继续听着动静,这时,一个黑影从二楼的窗户窜了出来,落在爷爷几米外的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就跑,这一幕把爷爷吓了个激灵,他失声大喊:“有人跑了。”
老六扭头一看,从背上拿下枪瞄了背影一眼,迅速掉转枪口朝天开了一枪,跟爷爷说:“快追。”
枪响之后,那个赤着上身的黑影弯着腰跑得更快了,楼上一位老女人“啊呀,天啦!”一声哭出来,全村的狗叫声又大合唱般地此起彼伏。
我爷爷愣几秒钟,拔腿就追,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他并不仅仅是老六的一句话,这好像是动物看到猎物的追逐,这种下意识的追逐或许是人在历史演变中留下的本性,而月光加剧了这种本性回归的兴奋。这时候,另外几个乡丁也从前门兜了过来,一起加入了追逐的游戏。
我爷爷盯着前方的影子,甩开膀子,跑得两耳呼呼风响,那个影子跑出了村子,在稻田间的田埂上飞奔,另外几个乡丁在田埂上跑岔了路,背着枪的老六远远的落在了后面。爷爷像一条猎犬,死死地盯住了前方的影子,沿着他的足迹,一步步地跟上去,好像这是一场两人之间的跑步竞赛。爷爷发现猎物的一条腿似乎受了点伤,速度有些降了下来,爷爷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猎物的两条胳膊在月光下前后摆动,爷爷没有想过,如果影子突然停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影子没有回头,他感觉到身后有一条猎犬和它龇着的利齿,他头也不回地朝河边跑去。
我爷爷离影子只有十来米了,他看得更加清楚,是月色让影子显得比实际上强壮,或许,那个强壮的背影只是他刚才的错觉,眼前略显孱弱的背影好像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年。河流就在眼前,爷爷象是跑到了终点,不由放慢了脚步,影子站在了那块临水的岩石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爷爷也看清了他月光下惨淡的的脸,接着,他回过头往前一跳,在爷爷眼前消失了。
爷爷感觉自己喉咙和胸口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他吓得喘不过气来,他战战兢兢地爬上那块石头往下一看,水波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波纹越来越小,好像刚才跳下去的是一块石头,他盯着水面看了好久,一直看到水面恢复平静,才一屁股摊坐在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