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枪的消息像长了四条腿一样,传得很快,没过几天村里人都知道城里打枪了,大家暗暗庆幸,幸亏住的离城里那么远。不久从城里又传下来一道消息,那几枪是进城的游击队打的,而且是冲进警察局里面打。
传消息的人绘声绘色,好像他就是当时在场的游击队,他描绘的情景是这样的:
那天下午,局长刚在办公,准备批准将关在牢里的几位发传单的老师押送到省城去,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十几个游击队员,前面的几个人手拿双枪,没等局长说话,冲着他脑袋就是第一枪,局长脑门被子弹直接打了个食指粗的洞,扑在办公桌上,后脑勺被掀了一块,后面拿长枪上去拉了枪栓补了两枪,边上两个递交材料的文职人员吓得尿了一裤子。打完枪后,游击支队留下一张布告就撤了,布告的大致意思是接下来是人民政府的天下,不要再替反动政府卖命,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就到。
这一响,县政府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来上班了,只留下县长一个人和一个看门的更夫。城里几个混混蠢蠢欲动,想趁机跑到县政府里面浑水摸鱼,县长拿着一把左轮手枪和更夫站在门口将混混们堵了回来。
接下来的日子,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大家没事都呆在了家里,这个时候呆在家里才让人感觉安全。
枪声不但吓住了,城里人也吓住了,我爷爷,那一段时间他不再撑船去县城,偶尔推不掉的生意,他和客人提前说好,把船停在离县城五六里远的埠头,让货主自己过来提货。虽然到码头运费着实令人心动,但是对打枪的恐惧,遏制住了赚钱的欲望。
好在家里还有一片田地,不撑船的日子里,我爷爷和他的兄弟在那几块地上全部种上了土豆,它可以当饭吃。
土豆是一种善解人意的作物,除了它圆溜溜的块茎,在它成长的三个月里,可以随时掐它的藤叶来炒菜,也可以夹在麦麸糕里,我爷爷希望靠它们一家度过这段充满危机的时期。他们从粪缸里挑出粪水,精心地伺候这些土豆,在这片土地上,土豆绿油油的长着,一副知恩图报的样子。
三个月以后是土豆大丰收的季节,我爷爷和几个兄弟一起将土豆从泥土里挖出来,抖掉它们身上的泥土,扔在一堆,他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内心对土豆和这片土地充满了感激。
这时一种黄色的像乒乓球般大小的土豆,和后来的土豆相比,它们的口感更加细腻,甘甜中带着食物本身的清香,这样的土豆兄弟们一次能够吃两碗,他们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将土豆慢慢地剥开,沾一沾盐巴吃下去,土豆皮扔给了一边摇着尾巴的黄狗。吃不完的土豆,他们会学着田鼠的储存方式,把它们藏在山上的洞里,在那个地方,土豆像睡着了一般,很久都不会发芽。
但是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食物一样,当你日复一日地啃啮着同样的品种,你的身体就会本能对它感觉到厌烦和反胃,况且,那些没有动物脂肪滋润的土豆叶炒起来,会有一股的苦味。吃了一段时间以后,几个兄弟很快的显得不耐烦起来,尤其是二叔公,这种没有期待的日子,对他是一种折磨,小叔公,他没有权利说话,四个兄弟中,他对家里的贡献最小,脾气是最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