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一位熟人笑着问黄老三:“黄老三,啥是敌情?”
黄老三得意的说:“和人民政府作对的都是敌情。”
熟人说:“偷你老婆的人算不算敌人?”
其他人哄堂大笑黄老上一听急了,红了脸,举着锣捶冲到那个熟人的面前,就要动手,边上人连忙拉开了,有人轻轻的说:“现在黄老三不能说笑了。”
走到村口,正在田地里忙着农活的村民看到我爷爷赶集回来,拄着锄头问我爷爷,乡里怎么样了,我爷爷匆匆地说了一句,解放了,村民看着我爷爷的背影自言自语:解放了?
我爷爷到家以后把猪肉往灶台上一放,转身就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我奶奶跟进来,以为他不舒服,我爷爷告诉她:“知道不,解放了。”
我奶奶莫名其妙,问他解放什么,是不是就是以前不能缠小脚?如果是这个,那不是已经解放过了?我爷爷告诉她,国民党政府倒台了,现在是新政府,我奶奶听得挺高兴,就问还抓不到壮丁,我爷爷说壮丁是不抓了,我奶奶说那是好事,抓壮丁的政府就应该倒台,我爷爷说,现在我有点担心,我奶奶问他担心什么,他说担心自己的那顶当差的帽子。
晚饭的时候,我奶奶在红烧肉里加了一些黄花菜,吸足了油的黄花菜和红烧肉纠缠在一起,是一道十足的下饭美味,我爷爷吃了一碗饭就把筷子放下,我奶奶知道他还是那个心事,就问他这个事情大不大,我爷爷说,不要把我当成敌情就不大。于是,他把自己今天在赶集遇到的事情又向我奶奶讲了一遍,我奶奶一听也没有主意,就说,要不你去投靠新政府。我爷爷说不知道别人要不要咱们,如果不要,反而是个自投罗网。我奶奶一听,也有道理。
上半夜我爷爷没有睡着,他左脸颊的肉一直跳个不停,临近午夜,他在迷迷糊糊中梦到一圈的光头小人,举着五颜六色的小旗,一边喊着解放了解放了,一边转着圆圈,这时他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海啸般的喧哗,他以为这是梦中的声音,等他稍微清醒一下,竖起耳朵又听了一遍,他听分明了,有一群人在午夜呐喊,此时,还有人在敲锣打鼓,和白天黄老三在街上喊话不一样,锣鼓声又紧又密,一直响。
我爷爷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拔开门栓开了门。站在门口只一看,只见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火光照亮了半边的天空,他头皮一麻,心想谁家着火了!于是把门一掩,急匆匆地赶去,走到一半路,从位置看,那应该是保长的家里,等他走到近前,果然是保长的家。
保长家着火了。他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已经完蛋,虽然房屋轮廓的线条依然是清晰可见,但整座院落笼罩在金黄色的烈焰中,屋顶瓦片像鱼鳞般洒落,燃烧的景象像是清明给予先人的一道致敬。火焰带起了气旋,向上扬起有几十米高的烟,飞快地消失在暗夜里。当他离房子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他那堵炽热的火墙,像张开巨大的手掌,将自己挡在了外面。
村里一些人都已经起来了,披着衣服站在火焰的远处,好像参加一场视觉的盛宴,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房屋,在火光的映衬下,他们的眼睛闪闪发亮,火头在他们的瞳孔里象扭动的蚕豆,他们走来走去好像换着不同的角度在欣赏,抑制不住的高兴,相互说着一些彼此认可的话:“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那么大的火没有办法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