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口罩男人没有注意到我,他正在认真的开牌,随后他把打开的牌往桌子上一扔,边上的人跟着一声哄叫,赢!荷官赔钱,等下注,他想都没想,押七八枚黄色的筹码庄赢,边上一些跟风的人也押庄赢,我手里有三个筹码,跟着押了一块,如果中,下一把全跟。开牌,庄赢!跟他的人有点兴奋,再一把,我将手里的筹码全部跟了出去,这次输了,我手里一枚筹码都没有了,边上人一哄而散,我不想再换,我对博彩并没有很强的欲望。
戴口罩男人又往桌子扔了两个筹码,赢,现在四个筹码了,转眼又变成八个,他拿回了六个,扔出去两个。他看上去不是很专心,而是在消磨时间。
来来回回了几次以后,他面前的筹码渐渐增加到三十几个,他不想再压了,分两只手将筹码抓在手里,站起来准备离开,他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就在那一刻,我们目光触碰在一起,他愣了一下。
他从牌桌前退出来,冲我点了一下头,用下巴指了一下我跟他走,他走到娱乐城的筹码兑换窗口,将筹码交给里面的服务人员。不一会儿,窗口内递出一叠绿色的纸币,他把钱往裤袋里一塞,我们走到边上不引注目的角落里。他没有摘下口罩,两只眼睛看上去有些浮肿。我确定口罩后就是徐辉的脸。他扶着我的肩膀说:“这里人多眼杂,我们出去说话,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一前一后从娱乐城出来,阮文辉看到我马上跟过来,徐辉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警觉地盯着他,又看了我一眼,好像在无声的询问这家伙是谁。我冲徐辉笑了笑说:“这是请来的越南导游。”
阮文辉乐呵呵地问我:“这是你的朋友吗?你好朋友。”
徐辉点点头,对阮文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依然保持着警惕,不时拿眼睛瞄一下他。阮文辉意识到了徐辉的戒心,知趣地站在三米开外。
我们返回大厅,我跟阮文辉说:“我和这位先生说点话,你再等一下。”
阮文辉看上去有些失望,好像我什么东西瞒着他。
我们从大厅对面的出口,走向大海。经过游泳池边上,几个穿着泳衣的中年妇女,和一个顶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在快活的戏水。我们顺着台阶走到了沙滩。沙子很软,一脚一个坑走得有些吃力。
不得不说这座酒店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沙滩上干干净净,远处的海浪翻滚,是一个度假的好去处,但是,整个沙滩上冷冷清清,除了一个白种男人带着他的女儿,周围没什么人。
“你了解那个越南人的底细吗?”徐辉不放心。我把认识的经过讲了一遍。徐辉笑了,说:“还是不要过于相信越南人,这些人不但狡猾,骨子里还是比较排华的。我在这里两年算是见识到了。尤其是他们的政府工作人员,腐败行为是家常便饭。”
“是的,我在路上遇到交通警察,确实是这个情况。”
“他们政府一样。”徐辉强调了一句:“去年,我护照过期,被抓过一次,给不少钱,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在国内有问题。不想回国,就勒索我们,在他们的国家,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娱乐城怎么回事?”
“是他们政府引进的一个项目,澳门葡京投资。”
“是金总在打理么?”
“他参与的比较深。”
“有娱乐城的地方,以前都是接待中国人的好去处。”
“前几年这里人很多,旅行团也有。这几年,国内出来的人少,明显感觉到消费很弱。这几年经济大环境确实有了一点问题。”徐辉说。
“都一样,家里一些出口加工的小企业关闭了很多。你出来几年了?”
“两年了,外面的日子不好过的。在国内看上去风风光光,但在外面,你就感觉自己是丧家之犬。这跟钱多钱少没啥关系,你的社交圈子变了,有产业,这里的人才会信任你。我们在这里目前的身份,无法建立合适的社交圈,身份改变以后,同样需要很长时间,文化背景不同。我的签证已经过期了,这个酒店越南的警察基本不管,但是到外面查住是非法滞留,不及时疏通关系就会被遣返,好在越南这个地方有钱就可以说话。所以只好每天混得这个酒店里。”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慢慢摘下了口罩。我看了一眼他的脸。
“你看上去比以前白了。”我说。
他苦笑着:“以前我还要跑工地,所以看上去黑一点,现在整天关在房子里,很少见到阳光,有时候感觉自己人都要发霉了。”
“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还在问徐辉是怎么过来的,我在看守所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十五个月不是同样过来了,人的生存能力往往超出了自己的预估。他在这里有吃有喝,烦闷的只是精神上的孤独。
“过日子是没有问题,出来之前我带出来一些钱。还能过一些日子。”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混着,等政策,哪一天大赦天下我再回去,目前这个样子,回去会把牢底坐穿。对了,你见过贾二没有?”
“我见过他一面,他好像对你耿耿于怀。”
他轻蔑地说:“他自作自受,当时给我挖了一个坑,要和我决一胜负,等我准备好人马等他,他却报官了,还叫了记者,警察把那几辆车扣住,从后备箱里搜出一些刀,他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的形象。那段时间刚好两会,社会反响很差,听说市委书记都听了报告。老天有眼,让他把牢底坐穿。判无期吧?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停了下来,笑声里满是干涩,估计从贾二的身上又想到了自己。
“我记得你们刚开始的时候关系都还可以。”
“人与人之间关系是不断变化的,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力量太弱,所以酒店和车队都约我参股。利用我将另外几个原始股东赶出去。”
“当时公司拍卖是什么一种情况?”
“和前几个股东有矛盾后,贾二放出风,说自己没钱,准备退出,那几个股东把价格压得很低,并放出话,相同价格,贾二有优先权。他们上当了。”
“当时贾二和你已经暗中联络,用你的资金,将酒店和车队都拍下来,是这样吧?”
“是这样。那家伙太聪明了。”
“我看酒店客车比生意一直很好,矛盾从哪里开始的?”
“公司是他挂的董事长,我妹妹财务总监。酒店装修完毕核算时候发现他的财务问题很多,我提出来要审计,他不高兴,说我看不起他,矛盾就是这样开始的。之前合作都是很愉快,加上这几年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些上层的社会关系,准备想把我赶出去,就这么个情况,我这边有他送给谁的礼物清单。这货,送礼的手段有一套,金条加茅台。”徐辉笑了起来。
“老黑和你们没有牵涉吧?”
“没有。”他做了一个坚决的手势。“但是他的哥哥在我们公司有股份,有些往来款,是通过老黑公司进出的。他就是省城那家上市公司资金问题。”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最后落魄如此。”
“谁想得到呢。一是人为,二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