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君无念轻轻唤着躺在床榻上的人，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极力睁开眼睛，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眸，此时似乎失去了光华的珍珠，透露着衰败，但他还是竭力弯了弯眼角，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片刻，他缓缓抬手，靠近君无念的脸侧，还未抚上，复又往下，把手轻搭在君无念的手上。嗓音依旧依然温润，“无念，我马上就要死了，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只是可惜你不能当我的国师了。”可能是气力不济，他的声音时断时续，“不过，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修成大道。”

君无念听着他逐渐微弱的呼吸，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所谓的人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苦苦相依。

“无念，我若死了，凡人之身必是要转世的，等你成了大道，就不必受轮回之苦，那你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傅遥透过窗幔看着窗外惨淡的月色，突然生出了恐惧。

“不会。”君无念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哽咽了。

“可是听说孟婆汤一喝，前程往事就都忘了，那就算再见，也不能相认了。”

君无念反手扣住傅遥的手，紧紧抓在手心，说道：“没事，我会来寻你。”

“你……”傅遥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颤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

“阿遥，我只想做你的国师。”君无念无比慎重地说出这句话。

“无念，转世之后，我就不是阿遥了，你懂吗？也许与现在毫无一丝相像，你……咳咳咳”傅遥语气越发着急，他知道藏地雪域密宗有不少秘法，他担心君无念做出什么，毁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君无念轻轻拂过他瘦弱的脊背，帮他舒缓，这个姿势就像把人圈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就在耳畔，似如温水淋过肌肤，颤栗舒适，“阿遥，你不记得也无妨，我只愿守着你，护你平安。”

一滴晶亮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锦被中，傅遥歪头靠在君无念的肩膀上，一丝气音轻柔掠过，随即消散于茫茫尘世，“无念……今日，暂别，二十年后，我等你，寻，我……”

君无念从小就不见他对任何事物表现出留恋喜爱，世界万物于他而言皆是虚妄，可是，抱着这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君无念无声地哭了，不舍、留恋、愤恨……所有的情绪如雪崩一般，瞬间淹没了他……师傅说他天生佛骨，能勘善恶，渡世人……可是他注定勘不破了……

…………

君无念醒来时刚刚过了正午，窗外日光晴好，他透过纱幔看到桌上还点着一盏小灯，已经快要燃尽，恍惚间意识到刚才是梦，那尘封在心里，不敢回忆的往事。

他还在发愣，就听到身边人起身的轻响，然后就被人小心地扶着坐起，鼻端满是对方雪松的冷冽气息。一个瓷杯被递到眼前，君无念没有去接，就着傅易欢的手喝完了水，才抬眼去看傅易欢。

傅易欢将茶盏放下，拿起一直温在炉上的药壶，倒出了碗乌黑药汁，先试了试温度，才又走到他身边。

君无念看着他低沉的脸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捧着药碗乖乖喝完。

眼看傅易欢又要起身，君无念忙拉住他的衣袖，“易欢，”声音有些沙哑，“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