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冬日的旧尘山谷中隐约间笼罩着薄雾,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将树影倒映在宫门的屋檐上。
议事厅中突然爆发的争吵让兰鸢不由得拿出水镜,手一扬,议事厅中的情景便出现在眼前。
宫远徵毫不意外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水镜,术业有专攻,兰鸢的炼器天赋极高,有这个并不突兀,不过,水镜中一个新娘的眼角的美人痣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爹,我在七绝门中遇到一个红衣小姑娘,她明眸皓齿,眼睛大大的,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初见时,她以为我是七绝门中的小厮,对我很好,我不知道……”
宫瑞徵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宫远徵眉梢微挑,兰鸢顺着宫远徵的目光看向那个姑娘,那女子美的明目张胆,明艳动人,眼角的泪痣更是为她添上了几分魅惑。
“怎么?认识?”
“不认识,但是,在她眉角眼梢都在说着三个字。”
“什么?”
“七绝门!”
兰鸢看着水镜中那一袭新娘装扮的…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宫门又有好戏看了!
“不下去揭穿她吗?”
“孩子们的事情,不用我们插手,若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配称得上是宫门的人吗?”
兰鸢摊了摊手,不置可否,看着水镜中的孩子们,还有以前都是站在下首等着审判的小黑,如今坐在长老的位置上,一脸威严,颇有曾经花长老的样子。
原本雪长老的位置上如今坐着雪重子…
兰鸢一收水镜:“走,去后山!”
宫远徵眼中带着疑惑,去后山做什么?
“好戏,当然要跟老人家分享了!”
宫远徵会意,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议事厅的房顶上,风过无痕。
宫尚角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往上看了看,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眼中透过一丝无奈。
后山之中,花宫的茶室中,四个人就差一副麻将了,墙上的水镜一比一还原着如今议事厅中的争执。
花长老对兰鸢嘘寒问暖,恨不得将花宫中最好的茶和茶点都送上来:“兰姑娘这是?”
“请两位长老看戏!”
议事厅中,宫朔羽跪在大殿中央,一脸控诉的看着云为裳,他小姨出卖他!
他在密道口被宫璟角拦下,原本宫璟角年纪小应该是打不过他的,但是谁知道最后宫钰角来了,宫钰角从过了三域试炼之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少主。
新娘们一个都没跑出去,宫朔羽的目光不期然的对上了那双兔子一般无辜的水眸。乐初弦垂下眸子,眼底满是紧张,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身旁一脸打量的看着她的少女,少女眼角的泪痣带着冰冷,漫不经心的扫视着自己。
她回之礼貌一笑,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三个字,七绝门!
白九歌看了一眼宫钰角,眼中带着势在必得,宫门的少主,是我的!
宫钰角感受到有人看他,顺着视线对上了一个明目张胆的视线,那般明艳的女子,让他微微皱了皱眉,他想到了那个疯女人!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的对上宫朔羽:“朔羽弟弟说是为了提审,敢问,地宫通往羽宫哪条路,要路过通往旧尘山谷的密道?”
宫朔羽无言以对,他看向自己的父亲,宫子羽差点没被气死,自家傻儿子被人家耍的团团转,还真是,丢人啊!
“朔羽弟弟也是好心,宫钰角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宫锦商如同一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般护在了宫朔羽身前。
“锦商姐姐可真是偏心!”宫瑞徵和宫茜徵从大厅的后门走了进来。
宫瑞徵啧啧了两声,路过宫璟角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宫璟角轻唤了一声瑞哥。
“见过执刃大人!”
“免礼,茜徵来了,看坐!”
黄玉侍卫搬上来一把椅子,放在了宫尚角的下首处。
宫茜徵在宫门的地位之高,可见一斑。
宫瑞徵走到宫钰角身后:“哥。”
宫钰角微微点头,回应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宫锦商则是替宫朔羽委屈,一群人就骗他一个,设了个圈套让他钻,虽然她也没阻止就是了……
就在此时,雪重子开口了:“既然是无视宫规,想必是对宫规不熟,罚你回去回去抄写一百遍,你可服?”
宫锦商松了口气,扯了扯跪着的宫朔羽的肩膀,意思是,领罚。
宫朔羽却是眼眶微红:“我不服!”
宫锦商扶额:带不动,根本带不动!
雪重子也被这一声吼的不吱声了,看了一眼上首脸色难看的宫尚角,又看了一眼宫子羽,表示,我尽力了!
月长老打着圆场:“可是觉得责罚太重?”
宫朔羽则是直视宫尚角,第一次这么有骨气:“我没错,我听到了执刃伯伯和父亲的对话,你们要对新娘用毒,徵宫的毒,用起来还能有命吗?就算新娘里面有刺客,全部让她们离开宫门就好了,怎可伤无辜之人性命?”
“朔羽,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下连宫子羽都坐不住了,他呵斥道。
如今新娘们都在,这些话如果传出去,宫门毒杀新娘,便会成为江湖之中的饭后余谈,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宫门就将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宫瑞徵双手抱臂,冷笑一声:“哼,蠢货!”
兰鸢看着水镜中的宫瑞徵,不由得戏谑的看向身旁的宫远徵,宫远徵轻咳了一声,拿起茶案上的茶,喝了一口。
兰鸢也不逗他,倒是花长老开口:“瑞徵这小子,真是跟他爹从前一模一样。”
雪长老:“谁说不是呢!”
宫远徵喝茶的动作一顿:……
“你骂谁呢!”水镜中传来宫朔羽的声音,让四人的注意力被吸引。
“谁应声我骂谁,真以为罚你抄宫规是怪你放走新娘?我问你,你可曾仔细问过你父亲?要用什么毒,用什么药?可曾调查清楚,这毒和药是否会害人性命?”宫瑞徵上前,一字一句的质问。
宫朔羽一瞬间怔住了,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垂下头:“没有。”
“没有…呵,因为偷听出来的一两句碎语,便自做主张,偷羽宫令牌,私自放走新娘,宫朔羽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读书读傻了吧!”
“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对,你最善良,你是善良牛牛嘛!宫门之中都是恶人,轮到你逞英雄了?”
“瑞徵,话说重了!”宫尚角皱眉,打断了宫瑞徵想要继续说的话。
宫瑞徵深吸了一口气,退到宫钰角身后,默不作声。
就在气氛变得凝滞的时候,宫朔羽开口了,他的声音微微哽咽。
“瑞哥哥说的对,是我,我…我没脑子!”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最多是没带!”宫锦商调节了一下气氛。
小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了一眼怒视着他的宫锦商,小黑憋住了,但是身子还不自觉的颤抖。
“行了,新娘们都在,宫朔羽的事情,容后再说,钰角,替我向新娘们解释一下误会。”宫尚角有些头疼的看了一眼宫子羽,只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宫朔羽真是宫子羽亲生的。
“是!”
“今日确实是宫门慢待各位了,各位姑娘见谅。但是事出从急,宫门收到消息,新娘中混入了一名七绝门刺客。”
此话一出,新娘们都露出慌乱的神情,小声的惊呼,但又因为各自不熟悉,显得无助又可怜。
“但是各位也不要慌张,宫门是不会滥杀无辜的,宫门之中有一药,名曰试言草,到时候让各位服下,一问便知。”
新娘之中,有人松了口气,但有人的心却是提了起来。
乐初弦的眸子微垂,手微微握紧,她想到了师父对她说的话:“此次去宫门,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刺客,必要时,你可能会被放弃,主动暴露,宫门不会杀你,你只要抗住刑罚,不说出七绝门的目的,便会有人救你。你要确保的是,那位,不能暴露!还有,活下去!”
乐初弦看了看身旁的少女,目光停留在她的泪痣上一瞬,在仆人准备试言草的时候,便要看准时机自曝身份…
但是白九歌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突然咳嗽起来,一把拉住了她。
咳嗽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宫瑞徵从进来议事厅之后,都没往新娘那边看过,他目光顺着声音看去,不期然对上一个熟悉的眸子。
他的心脏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是她!
他一瞬间有些紧张,害怕自己被认出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在七绝门中易了容,她应当是认不出自己。
月长老在听到试言草的时候就明白了他们在搞什么鬼,试言草是假,将七绝门刺客放到眼皮子底下才是真。
宫钰角却是察觉到了宫瑞徵的不对劲,看向了白九歌,白九歌咳嗽着,脸微微泛红,我见犹怜。
宫钰角嘴角的勾起一抹弧度,找到了!
回头看了看宫尚角,在宫尚角的眼中看到肯定的眼神,他吩咐人送上了“试言草”。
一碗碗所谓的试言草被端上来,就连宫朔羽都闻到了味道的不对。
他询问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宫子羽微微点了点头。
宫朔羽觉得,自己被宫瑞徵骂这一顿不屈,但是!他委屈的看向在风长老身旁坐着的云为裳,他小姨为什么不告诉他!
“试言草?远徵你做出来了?”花长老看不明白了,这试言草不是没有了吗?
“哪有什么试言草?那碗药,我猜不是白芷金草茶就是简易版百草萃,无非就是怕新娘们在地宫中受了寒气,再染了风寒罢了!”兰鸢有些好笑。
花长老表示,年纪大了,看不懂年轻人的弯弯绕绕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以窥探人心之物?若真有,那岂不是人人趋之若鹜?”宫远徵笑着看着水镜中新娘们喝药的场景,淡淡的说出这句话。
似是觉得无趣般移开了目光,垂下了眸子。
这人心啊,是这世间最难测的东西,这世间诸多法宝,也没有一样,可以真正的测透人心。
见花长老的老脸都快皱到一起了,兰鸢笑着说道:“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门这场戏,不是演给七绝门,也不是演给你我,而是演给整个江湖乃至朝堂看的。”
世人谁不想修炼得长生?如今有本秘籍就在那里,你知道,但是拿不到,你说你急不急!但你急也没办法,你打不过人家,你还不敢硬刚。
但执念一旦产生,无法平息,恶,自然就会滋生。
宫门做不到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让他们都去找能让他们满意的人去,比如,七绝门!
议事厅中,新娘们都喝了“试言草”,却是一个两个,纷纷倒地…
一片混乱中,宫朔羽眼疾手快的扶了乐初弦一把,以防她摔倒受伤。
宫瑞徵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白九歌,带走了…
带走了……
水镜前的宫远徵将剥好的瓜子仁递到兰鸢手中,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眉梢微挑。
宫瑞徵这小子…
如今已经是长老的小黑吩咐人将新娘们都安置好。
宫朔羽看着被带下去的新娘们,大脑有些宕机了,不是说没毒吗?
“只不过是受不住药性,昏睡过去罢了,明日一早,保证活蹦乱跳的。”宫璟角将这个笨蛋哥哥扶起来,笑着说道。
宫朔羽看向了月长老,月长老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宫朔羽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就被宫子羽提溜着耳朵拎回了羽宫。
见宫朔羽边痛呼着“父亲轻点!”边被宫子羽拖着走,宫璟角不厚道的笑了。
察觉到身后宫钰角的目光,宫璟角讪讪一笑:“哥~”
“喊我哥也没用,今日若不是我去的早,你是不是就已经告诉宫朔羽了?”宫钰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们过分了?只是想让他长个记性罢了!看来你也一样,回去把宫规抄五十遍,三日后交给我。”宫钰角打断了宫璟角的话,善良,从来都不是错。但是不动脑子的善良,就是愚蠢了!
“哥!”
“六十遍!”
“哥~”
“八十遍!”
“我这就去抄,说好的,五十遍!”宫璟角遁走。
宫钰角看着宫璟角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抬头看了看起身的父亲,从宫尚角眼中也看到了笑意。
“今日已然确定了身份,钰角,你…”宫尚角看了看自己儿子,眼中带着询问。
“儿子明白。”宫钰角躬身行礼,没有丝毫不甘愿的情绪,如何将刺客名正言顺的留在宫门,那自然是,选她!
“宫朔羽那边?”小黑有些担心,宫朔羽一看就是看上了那个刺客,若是宫钰角选了…
“顺其自然吧,没看到牛牛的眼睛都放到那乐家姑娘身上了。”云为裳一脸嫌弃的说道,自家大外甥怎么一点没遗传到自家姐姐的聪慧,反而遗传了他爹的一身牛劲。
拖着她去给他打掩护的时候,她根本拒绝不了一点,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羽宫门口了…
“所以,这次七绝门有两个刺客?”小黑听到云为裳的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众人:……
而一直一言未发,前线看戏的宫茜徵则是看了一眼宫钰角,她不信宫钰角没发现瑞徵弟弟带走了白九歌…
宫钰角察觉到了宫茜徵的视线,对上了宫茜徵的眸子:“茜妹妹放心,我心中有数!”
宫茜徵眨了眨眼睛:“钰哥哥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我回后山了,这段时间真的累死了。”
宫茜徵打了个哈欠,从议事厅的大门走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宫尚角和宫钰角则是一起回了角宫…
路上…
“钰角,可有喜欢的人?”
“……没有!”
“若是有,便不用勉强,我看瑞徵…”
“不勉强,我才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他是少主,只有他才是最合理能接触到所谓秘籍的人!
虽然这秘籍在宫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旁人不会那么认为。而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会让人产生怀疑。
所以,想要宫门的东西,总是要废点力气不是?
兰鸢的水镜中的画面跟着宫瑞徵来到了女客院落,上面写着白九歌的身份牌的房间中。
宫远徵一挥手,不顾兰鸢八卦的心,将水镜没收了。
两位长老:……
兰鸢:……
“走了,回去睡觉!长老们年纪大了,晚睡对身体不好!”说完便拖着兰鸢走了。
两位长老听着后山中隐约的鸡鸣,陷入了沉思。
嗯,晚睡对身体不好,那就,通宵吧!
兰鸢被宫远徵强行盖上被子,睡觉!
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醒来时已经下午了,别说八卦了,黄花菜都凉了……
但看着远徵弟弟端上来的美味饭菜,她就暂时原谅他了!
宫门选亲的事情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有人传新娘中的七绝门刺客已经伏诛,有人传宫门给新娘们下毒控制了新娘,还有人传,宫门选亲那日在旧尘山谷中看到了寒鸦零,零大人没死,寒山派和宫门的关系就不会断。
而七绝门首领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亮了,那就说明寒山派在假意和自己合作,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其中有没有寒鸦零的手笔呢?能和自己崇拜的人对弈,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呢!
七绝门首领穿着黑色的长袍,将面前棋盘中的一颗棋子往前移动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