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双膝跪地,头重重磕下,用他原本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属下,自愿请死。”
刚被高层搀扶起来的白穆闻言顿时明白了十七的想法,挑眉道:“这场戏成本挺高啊,只是简短走个过场,本少主竟要失去一员大将?”
十七是大乘期,虽说实力掺了水甚至打不过仙道期,但培养起来也不容易。
当今世上存在的大乘期并不多,万兽疆域位列八大宗门之一,以前都尚且只有为数不多的三个大乘期,十七知晓自己不该鲁莽请死,撑起身子抬起头,目触白穆身上不断滴血的伤口,又快速逃避着垂眸:“属下觉得对不起您。”
受伤本就是做戏,白穆毫不在意,拿出件黑袍披上并系好带子,见十七还跪着,不满道:“布局尚未全面,你倒是有空在此浪费时间。”
十七这才沉默着起身,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白穆没管他,朝几个高层吩咐道:“你们几个,赶快去找沈思厌。”
“谁负责闹事,谁负责抓夺舍者,都让他给你们安排,一定要赶在百龙门找到这里前完成一切任务。”
高层们皆俯首应下,御剑告退。
在白穆等高层忙的不可开交之时,洛川清霄所在的牢房内,小辈们同样聊的热火朝天。
他们有的在痛骂万兽疆域,有的在担心营救他们失败的万兽疆域少宗主,还有的在念叨完了。
连洛川清霄都没了之前的悠闲,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辄羽连百龙门都不畏惧,不会是要准备灭咱们口跑路吧?咱们还能撑到救兵来的时候吗?”
“我看他未必认识你。”千星璐相较其他小辈更为冷静,分析道:“方才白穆想提醒辄羽你的身份,话没说完就被辄羽打的一动不动失去意识,辄羽说他干了绑架的事上万年,不用白穆指手画脚。”
“就辄羽把你和普通小辈混为一谈这一点,他绝对不知你百龙门长老身份,毕竟你师兄龙圣是七界尚且存活的唯十的元婴,且还是最年轻最有可能成神的元婴,他一个大乘后期的辄羽,不可能不畏惧。”
“所以他来不及灭我们的口,除非白穆愚昧,醒了后再次告诉辄羽,不然辄羽应当是会在百龙门杀过去时才得知自己惹错势力,直接逃跑。”
此观点有小辈不赞同:“你怎么就肯定辄羽会怕龙圣?万一他是修炼邪功快突破了呢?而且说起最有可能成神的,现在不该是他那个十七岁时就修成仙道期的徒弟吗?”
千星璐翻白眼:“辄羽就算突破,初升元婴期能比得过龙圣?当年幻界出了个元婴嗜血族,不还是一巴掌被龙圣拍死了?”
洛川清霄道:“我师兄用的是剑,不是巴掌。”
“那是打比方。”千星璐抽空解释了一嘴,继续反驳那小辈道:“是,龙圣当年二百岁升仙道期,提升速度确实比不过白穆,但你可别忘了白穆现在还没长起来呢,区区一个辄羽都把他按着打,你却把白穆也当做辄羽现在不怕龙圣的资本,你是傻的吗?”
那小辈道:“你怎么骂脏话呢!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说白穆最有可能成神,又没说辄羽因为白穆不怕龙圣!”
千星璐道:“哦,你只是说说,那我也只是问问。”
那小辈清楚自己说不过千星璐,于是撇开头不准备再搭理:“有毛病!”
“好了好了,别吵架。”洛川清霄站出来当和事佬:“千星璐他分析的有道理,咱们应该不会有事,耐心等救援就好,就算你们没有救援,到时我师兄来,我也会将你们一起带出去,放心好了。”
有百龙门长老的身份在,洛川清霄说话是有一定分量的,小辈们急切的心绪都逐渐放缓。
一片安宁中,牢房门自外边儿打开,一具干瘪的尸体被暴力扔进来。
嘭!
门又被合上。
“大哥?!”之前因千星璐数尾巴而跟其吵架的青年扑上去,不敢置信的去摇晃那具尸体:“大哥!你醒醒啊!大哥!!”
尸体正是追风远。
“连我大哥都死了!!我们真的还能活吗!”青年崩溃大哭。
逃跑时青年也在,但他顾及与千星璐相谈甚欢的洛川清霄,没敢出声去告状,且正好他大哥追风远的注意全在白穆身上,因此他如愿成了个透明的存在。
他还想着要出去后告状让追风远帮忙出气,找千星璐麻烦呢。
没成想,转瞬的功夫,追风远竟然死了。
就这么死了。
青年嚎啕大哭,哭的情真意切,只是没谁知道他具体在为什么而哭。
…………
万兽疆域地牢大厅里,先一步回来的主管瞠目结舌的看着两个侍卫押罪犯一样押着白穆进来。
“少宗主,您不至于演到这份上吧?”主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废话能少点吗?”白穆不耐烦道:“关本少主的牢房是几层几号?”
主管态度卑微:“回少宗主,最底层第三个门就是,属下已为您将牢…将屋子打扫干净,安置了床和桌子,地下潮湿,属下还特意布置了去湿的法阵…”
白穆笑了声:“你当本少主是去享受生活呢?”
主管止住话头,咽了口口水,强颜欢笑道:“这不是…要给少宗主您准备最好的吗…”
白穆收起笑容,目光阴沉:“换一间。”
主管哆嗦了一下,弱弱道:“那就还剩最底层最后一间比较隐蔽。”
侍卫押着白穆朝里走去。
“林主管。”
走出一段距离的白穆突然开口,侍卫驻足,主管浑身僵住,就听白穆缓缓开口道:“在百龙门来前,你若是没把地牢里不该有的东西清理干净,那本少主就把你清理干净。”
这句话林主管听得明白,白穆所言的第一个清理是双层含义。
他要收拾的不止物件,还有这些年来因各种原因惹怒白穆的一些万兽疆域弟子。
林主管小心而又恭敬朝白穆背影鞠躬作揖:“是,少宗主…”
日月轮换,互争高低,转眼入夜又天亮,随着一声蝉鸣响起,把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的音和天惊的差点磕到桌子。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接近巳时,他还没等到白穆的消息。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音和天将灵力注入白穆的通讯令牌。
良久,没有回应。
音和天觉得事情不对,白穆昨日说过今早会回复自己昨天的事,他向来言出必行,不可能故意不接。
可能出事了!
音和天猛然起身,往门外冲去,路途上不停的给通讯令牌注入灵力,甚至用上紧急联系的令牌,可无一例外都如石沉大海。
“师弟,你要去哪?”李恭耽将其叫住。
音和天愣愣停住,急切道:“师兄,我联系不上天意了,我要去万兽疆域打探情况。”
看着师弟疲惫的脸色,同样忙碌一夜未眠的李恭耽叹气道:“我刚从议事厅出来,各长老这两天会联系其他宗门商讨联盟之事,血纹大阵今日内能出小师叔位置,只要确认此事与万兽疆域有关,万兽疆域必会被屠。”
“你别跟你那万兽疆域少宗主朋友联系了,他也跑不掉,定然死于围剿。”
音和天快急哭了:“可是师兄!天意他跟万兽疆域的其他生灵不一样!他不是恶徒!”
“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李恭耽揉揉眉心:“他可是辄羽的亲传弟子,你以为其余七大宗门会放过他,留着他的命让他日后复仇?”
“他要资质平平也就罢了,三年前他才十七岁,就修成了仙道期,留他一命简直就等于放养邪君,待他日后长成,还能有我们的活路?”
音和天手舞足蹈的解释:“可他!可天意他跟万兽疆域羁绊并不深!他与我情同手足!我会将他往正向引导的!”
“天乐师弟啊。”
李恭耽放下手,蹙眉看着音和天:“你真与你的字一般,过于乐天了。”
音和天见他表情不对,赶忙御剑就跑,无奈李恭耽手中有师父龙圣特赐予的法宝,到底是将修为比他高的音和天用透明罩子给扣住了。
“看来我今日得把你看管好,不能让你去万兽疆域打草惊蛇。”
李恭耽操控法宝,带着音和天去往宗门闭关处。
“天乐,莫要怪师兄,这都是为你好。”
“师兄不想看你被其他势力当做叛徒喊打喊杀。”
[下一页即将转线]
姬无忧带着疑心低头打量,发现雾行说的是真的。
人界虽旱,但多风沙,干裂的地表上积攒了厚厚的沙土,雨落与雾行走过的地方都留有脚印,唯有他与十七身后空荡荡。
不,也不是,他身后比十七多了些水滴留下的坑洼。
姬无忧思绪一转,发觉自己被湿衣裳干扰了体感,若抛去水的重量,此刻他的体重比进人灵之境前要轻许多倍。
似乎前段时间自己觉得身体变轻并非错觉?
姬无忧蹦了一下,用力踩向地面,随之后退几步挪开位置,一对看着既无来源也无去处的脚印出现在地面,像是有会飞的什么生灵落脚后又起飞离开了一般。
雨落意外道:“没成想你的轻功造诣同十七领队在一个水平。”
姬无忧抬起他那张单是看着就非常乖巧老实的脸,道:“不,师兄,我不会轻功。”
从人灵之境出来的三生灵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良久,雨落问道:“你把那枚商人给你的丹药吃了?”
“没。”姬无忧指指储物戒:“我放在里面了。”
雨落满脑子疑惑:“那你这是怎么个情况。”
姬无忧同样不解,摊开手道:“我也不知啊。”
[似乎…]陌出声道:[有某种功法的痕迹。]
姬无忧:[什么功法?上清无情道?]
陌否定:[不是,不确定,我再看看。]
半天也没头绪,三生灵将此事暂且搁置,唯有陌还在查功法资料。
姬无忧跟着雨落他们忙起十七所言的‘立像’的事,一群孩子在不远处围观。
最初姬无忧与雾行都不明白立像的含义,跟着十七他们从存放于马车的包裹里拿小像取香时才幡然醒悟。
雾行道:“这不就是奉神那一套吗?”
“你又在说什么废话。”雨落鄙夷道:“这儿又不能用通讯令牌,不这样他们怎么神降过来?”
雾行道:“若是信徒太多,我们的呼唤可能会被淹没在众信徒的祈愿里。”
雨落将一枚水壶暴力挤压变形,弯腰将之当碗舀满沙土:“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冥界西宫的生灵都没有信徒,比不得你这无上天宫太子。”
只一句就堵的雾行哑口无言。
知道他又要自责想伤心事,姬无忧拍拍他肩膀:“错不在你。”
雨落熟视无睹,把‘碗’随意放到三枚竖立的小像前,擦火柴点上蜡烛,语气稀松平常道:“轮流敬香,姬无忧,你先。”
姬无忧依言取三支香来,谨慎问道:“有什么专门的礼仪吗?”
雨落道:“心诚则灵。”
姬无忧想了想,还是按与自己所修上清无情道理念相仿的某教派礼仪进行敬香,只不过省去了后面的三拜九叩。
先右手持香置于蜡烛火苗上点燃,后左手包裹右手简单一拜,改换左手持香,右手中指与拇指捏最左侧香插至碗中央,无名指拇指按顺序捏起第二支香,用手圈出的孔洞穿过立在碗中的那支香,将第二支香立在其不远不近的左侧,最终食指与拇指捏起最后一支,插入碗中最右侧。
三炷香平行,高度一致,白烟袅袅上升,这便算敬好了香。(附言:高度不一可调节,道教地方礼仪,我们这的是这样,不代表全部)
此教派并非存在于零一四世界的教派,但雨落说了,心诚则灵。
姬无忧退至一旁,看向雨落。
雨落抱臂道:“你说说需要的东西,一会儿让他们一并带来。”
“直接对着神像念,他们都能听到。”
于是姬无忧又站回去,琢磨着开口道:“请劳烦,帮我带些子供…啊,就是教孩子的书籍来,从启蒙到成年的最好都有,再就是许多食物与能饮用的水,以及衣物,食物是二十多人类的量,在保质期范围内越多越好,水和衣物也能带多少带多少,多谢了。”
雨落百般无聊的听着,甚至玩起自己头发:“没了?”
姬无忧弱弱道:“其实还想让他们帮忙修建房屋…还有教书…”
“不过这些有点过分…不行就算了。”
“我来说吧。”雨落一把拉开姬无忧,点过香胡乱插上,也不管高低位置,甚至拜都不拜,开口就报了许多材料工具,末了追加道:“少一样东西你们就提头来见。”
姬无忧错愕的看着。
陌调侃道:[好一个心诚则灵。]
雾行在雨落这儿没有话语权,所以十七就是最后一个‘敬’香的。
比起雨落,十七同样不多承让,也是胡乱插香,点了八个名字,让左侧小像的生灵转告他们置办东西带来。
“材料工具你们准备,书就算了。”雨落插嘴道:“文字相关的东西,我们文部去采购,还有着装,也让我手下去选就好。”
“那食物和水呢?”十七闭着嘴,借头饰出声询问。
雨落道:“你那边来的手下多,自然也是交给你们。”
十七点头:“可以。”
[下一页即将转线]
“什么时辰了?”万兽疆域地牢,林主管瘫在大厅椅子上,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问道。
侍从答:“回主管,巳时有半。”
林主管精神恍惚:“还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了啊。”
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睡,昨晚更是熬了个通宵,以他仙道初期的修为,不眠不休是件很折磨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休息。
万兽疆域内部地牢共有五层,原本是很空旷的,可三年前白穆获得实权后,万兽疆域中层弟子减员大半,无一例外都是犯什么事后被白穆得知派手下抓进了地牢。
林主管要做的,就是将此等弟子毁尸灭迹。
一枚储物戒被送到林主管跟前,此刻他桌上花红柳绿,堆了许多低等储物戒,个个里头都装满尸身。
目前为止,地牢第四、五层还没清理,第三层正在收尾检查阶段。
“唉。”林主管困得眼睛睁不开,坚持着站起身活动筋骨,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情绪。
少宗主一发话,他这个小角色就是得得任劳任怨,更何况他又不是最惨的。
“你们放开我!我要告诉少宗主!”
门口突然传来女声吆喝。
林主管侧身看去,就见一貌美女子被两个侍卫架着拖拽进来,她的身后还有陆陆续续被押着走进来的生灵,其中还包含了他认识的暗卫令香。
令香冲林主管眨了几下眼,后者便反应过来这也是做戏。
且其他被押来的生灵并不知情。
“我可是少宗主最宠爱的女侍!你们是不是嫌命长了!放开我!”那美艳女子还在挣扎吆喝。
林主管被她吵的头疼,很想劝她说姑奶奶快别喊了,这都是假装的;不过大局为重,他还是尽职尽责的演起戏来:“你这夫诸乱喊什么呢,还叫少宗主,你主子都做错事被抓了,宗主亲自关他进来的,你们这些下属,一个都跑不了。”
“你胡说!”本来安静的一只二尾猫族少年突然也吵闹起来:“少宗主才不会做错事!定是你们这破宗门又乱找由头作恶了!呸!你们简直坏事做尽!早晚遭报应!”
美艳女子也跟着道:“只是关一阵子而已!少宗主不可能倒台!你们敢动我一根头发,当心你们的小命!!”
林主管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侍卫们将这伙生灵都押进去。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女子尖厉叫喊着被拖远:“我们都是少宗主的亲信!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林主管坐回座位,看都不多看一眼,面上看起来十分冷酷无情,实则内心早已泪流成河。
说什么笑呢,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处置少宗主的亲信啊,这一切根本都是你们的少宗主自己安排的好吗。
待侍卫们押着令香等生灵走远,林主管小声吩咐道:“将那夫诸和少宗主关一起。”
好的房间不要,送饭也不吃,女伴总不会拒绝了吧?
林主管心中琢磨着。
少宗主都二十了,据说后宫女侍虽不少,但一直无女主,唯一个女侍待遇不同,想来就是方才那位。
最宠爱的女侍吗?那可得好好对待。
林主管还以为自己此番献美‘人’能得少宗主好脸,怎料不到半刻钟就被十七提溜到第五层最后一间牢房前。
打开门,就见少宗主白穆被金属链条束缚四肢悬挂在墙,而那送去的那女子正在底下抱着白穆的脚哭的梨花带雨,任凭一旁的令香和猫族少年怎么拽也不松手。
除此之外,其他少宗主宫殿的下属也都跪成一片,瑟瑟发抖着呜咽。
别说白穆了,林主管都被吵的头大。
要亲命了。
林主管心凉的透透的。
他只是让侍卫把那女子送去,他们怎么把押来的下属全给关这里了啊!
“林彦坚。”
一道阴郁带着浓浓怨气的男声将林主管惊回神,他猛的高举头,与垂头面色不善的白穆对上视线。
嘈杂声中,青年发白的嘴唇微张,咬字清晰的话语全部传入林主管耳中:
“你这是在闹哪样?”
林主管浑身一激灵,赶忙叫来侍卫,大声招呼道:“快快快!把他他他,还有他!他们!都带出去!换到别的牢房!!快点!快点!!”
一伙侍卫呼啦啦冲进来,不由分说把令香他们全给拉了出去,剩那美艳女子还在抱着白穆的长靴蹭鼻涕眼泪。
眼看林主管自以为收拾妥当关门准备出去了,白穆再也忍不住,怒道:“滚回来!!”
“把柳依依也给本少主带出去!!!”
林主管不知女子的名字,但他再蠢也该清楚白穆说的是谁,连滚带爬的跑进来拖着美艳女子就往后撤。
“少宗主!奴家不走!奴家要陪少宗主同生共死!少宗主!”柳依依哭的肝肠寸断。
“滚!!都滚出去!!!”白穆大发雷霆:“林彦坚本少主忍你不止一回两回了!!!你再不经允许乱送什么过来!本少主扒了你的皮!!!滚!!!”
林主管跪地磕了几个头,飞也似的带着一众生灵逃走了。
…………
是夜。
万兽疆域外,白穆所创基地上空,众多身穿夜行服的生灵悬空隐匿着。
最前方的男子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其身旁品红色头发的青年拿着罗盘,道:“师尊,就是这里。”
被叫师尊的男子抬手轻轻一挥,悄无声息的将下方阻拦的防御法阵瓦解。
翁!
剑鸣声起,无数生灵藏匿着身形御剑而下,短短几息,便将基地内的守卫全部暗杀干净。
男子这才领着头发一红一白的两个生灵施施然而下。
三个一路闲庭漫步,跟着罗盘指引走进牢狱,来到一间牢房前。
暴力卸掉机关,推开门,牢房里的洛川清霄仰着脸惊喜道:“师兄!你终于来了!”
[下一页即将转线]
出来时就已临近傍晚,敬完香天边更是泛红了。
雨落表示那些下属至少也得隔天才能过来,要跟师父玄知请示多逗留几日,吩咐姬无忧先去准备餐食。
“如果不行,咱们就把小像留下,吃过饭连夜出发。”
雨落如此说道。
姬无忧点头答应,内心存疑:[他要怎么收到殿下回复?]
陌回道:[玄知能托梦。]
[原来如此。]姬无忧不再关心,按吩咐和雾行一起起火架锅,从马车中取来生食烹饪饭食。
相距不远,雨落清理台面,再次立像敬香。
孩子们则依旧在附近安静围观。
过去这么多天,现成的干粮早被孩子们吃净了,如此还是他们这二十多孩子外加一个十七省吃俭用的结果,也得亏有十七在,轻功去临近的富人区补过些食材,还买了厨具日日做大锅饭,这才没让这群孩子饿死。
今晚终于不用十七忙活了,姬无忧与雾行分配好了工作,包揽下所有生灵的晚餐。
雾行负责切菜,姬无忧负责煮。
前者不会用菜刀,洗干净剑,将菜抛向半空,耍着花样切割,喜得孩子们不停鼓掌欢呼,硬生生把切菜的过程表演成了街头杂技。
如此氛围下,负责煮食材的姬无忧也不自觉的扬着嘴角。
姬无忧其实也没下过厨,但他可以看陌展示给他的菜谱,用米和菜煮锅蔬菜粥,不算太难。
水开,姬无忧刚撒了把盐,就听陌说道:[这蛇区别对待啊。]
姬无忧知道她应当是在观察敬香的雨落,于是好奇的朝其张望,正好瞧见对方跪在小像前毕恭毕敬的说着什么,台子上的水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换成了吃饭用的碗,三炷香插的齐整,一切与方才比都大相径庭。
[那毕竟是玄知的像。]姬无忧道:[别说雨落,换我也得给殿下跪一个才安心。]
陌回忆道:[我怎么记得,之前有谁说玄知不至于那么恐怖来着?]
姬无忧蹲在锅旁等水开,脸不红心不跳:[确实不恐怖啊,我何时怕过吗?]
陌笑笑,在不可视状态下打量着他脸上手上的绷带,懒于拆穿。
不到半刻钟,饭煮好了,姬无忧拿勺舀了点儿吹凉品尝:“还行,就是味道稍淡。”
“我也尝尝。”雾行拿筷子一沾,抿了口,道:“我觉得刚好啊。”
姬无忧本欲再加盐,听雾行这样一讲,怕调咸了,便放回盐盒道:“那就这样吧。”
一人一魔给孩子们分好饭,十七现身,自觉的端着碗也站到锅前,姬无忧给十七盛了一份,回头准备去叫雨落,发现对方还在那儿跪着,垂着头一动不动。
姬无忧与雾行对视一眼,凑近查探。
“师兄,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姬无忧手碰了碰雨落肩膀:“师兄?”
扑通——
雨落闭眼毫无知觉的歪倒在地上,着实将周围的人或非人吓了一跳。
小孩子们倒不敢做什么,只端碗远远看着,唯独姬无忧上去试探过鼻息,放下心来:“只是睡着了。”
“估计在接收殿下传达的信息。”
雾行好歹有那么多信徒,奉神方面懂得颇多:“西冥王在托梦?”
姬无忧颔首:“对。”
雾行摸摸肚子,觉得没什么饿感:“姬无忧,你饿吗?咱们先吃还是等等他?”
姬无忧道:“让孩子们开动吧,我早点晚点都可以。”
雨落倒下的姿势看起来别扭不舒服,姬无忧帮着给调正躺姿,一番捯拾,刚拍拍手准备离开,雨落醒了。
“最多留五日。”雨落没追究自己怎么躺下的,爬起来开门见山道:“检查完雕塑立刻就走。”
姬无忧点头:“好。”
雨落抖抖身上的沙尘,甩甩头,突然闻见味道:“饭煮好了?”
雾行指指那群小孩:“他们都快吃完了。”
雨落走到锅边打量一眼,拿汤勺拨了几下,松开手道:“你们吃吧,我不饿。”
言罢便进马车睡觉去了。
姬无忧看看锅里,内心陷入自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嫌弃我煮的粥?]
陌道:[去掉是不是,改为陈述句。]
[为什么啊?]姬无忧满头问号:[虽比不上外边卖的那些粥,但也不算难吃啊,不就是寻常百姓家的水平吗?]
[他甚至不愿尝一口?]
陌调出雨落数据用虚拟屏幕展示:[这条蛇,满级厨艺,此世界巅峰水平。]
姬无忧咋舌。
陌继续补充:[普通饭馆卖的菜,是他能咽下口的底线。]
怪不得之前吃干粮时候雨落面色复杂呢,姬无忧还当他不爱吃饭:[他这么挑食,他师父知道吗?]
陌:[就是他师父带的,他师父嘴比他还挑。]
姬无忧沉默。
好嘛,有其师必有其徒。
吃饱喝足,小孩们左拥右簇推搡着姬无忧进了空的那辆马车,叽叽喳喳的问起问题。
“神仙哥哥,你们为什么在湖底待了那么久呀?”
“从那里下去,能去神仙住的地方吗?”
“水、水底是不是有宝物?”
“是不是有好多好多珍珠?”
“那里有好吃的吗?你们在水里不饿吗?”
姬无忧被问的头大,生怕这群小孩子因为好奇往水里跳,从而溺水丧失性命,临时编排道:“我们是去打怪兽的,水底有怪兽,不过现在已经被我们消灭掉了,现在水里什么都没有。”
“怪兽是什么啊?”
姬无忧突然举起没受伤的手配合着表情扮鬼脸:“就是很恐怖的,长得很奇怪的野兽,会吃小孩!”
凑的近的一个小女孩被吓得呀了声捂住眼睛,逗得其他孩子哈哈直笑。
有个看起来才四五岁的小男孩用肉乎乎的小手笨拙的拍拍他自己的小圆脸:“那那,你的脸,是怪物,是怪物吃的吗?”
别的孩子也问起来:
“还有手,手也是怪物咬的吗?”
姬无忧身形一顿,突然特别想笑,但死命忍住了。
陌就没那么多顾忌:[十七吃‘人’,玄知咬‘人’是吧。]
“噗。”姬无忧闻言差点没憋住,咳了两声,道:“没,这都是我自己磕的。”
又陪孩子们打闹了一会儿,姬无忧开始讲童话故事哄睡,讲的是一些世界里带有教育意义的古代小故事,待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姬无忧这才悄悄退出马车。
雾行正坐在火堆旁发呆,表情有些哀伤。
“想什么呢?”姬无忧问道。
雾行回过神:“啊,没。”
“我发现你总说自己没用。”姬无忧在火堆另一边席地而坐:“你真这么想?”
雾行垂眸:“不就是这样吗?”
姬无忧道:“我不认同。”
“为什么?”雾行转头看他。
“因为你帮我过好多好多次。”
姬无忧开始掰手指细数:“一开始,我在牢狱里吃不饱穿不暖,是你的到来才让我身体渐渐好起来。”
“后来也是你帮我吸引注意,我才有机会那么早就跑出无上天宫,接触到殿下。”
说到这儿,姬无忧又有些心虚:“那次真对不起。”
雾行摇头:“真没事。”
姬无忧不好意思的颔首,拉回话题:“你修为比我要高,保护我好几回,怎么会没用?”
“你给我买过那么多东西,我都不知怎么还你,真要说起来,我才是没用的那个吧?”
“不用还。”雾行视金如土,真诚发言道:“姬无忧,你比我聪明好多好多,跟你相处,我真的会学到很多事情,你说的一些话,一些道理,都是以前从没有人教我的。”
姬无忧便笑道:“那么你看,谁都有长处短处,我们都不是没用的,对吧?”
雾行默默转回头,看着地上被风不断吹动的沙土,犹豫道:“对…吧。”
[下一页即将转线]
不止洛川清霄,牢房中凡是脑子还清醒的小辈全都做出反应,纷纷起身行礼。
“晚辈见过龙圣。”
“参见龙圣。”
“龙圣神武。”
“……”
他们当中没几个见过龙圣,但洛川清霄的那句‘师兄’足以证实男子身份,就像之前阻拦他们逃跑的辄羽,大多都是靠旁的生灵反应才认得出来的。
无疑,这门外的男子是百龙门掌门龙圣,身旁两个青年也必然是百龙门的两个亲传弟子,李恭耽与音和天。
龙圣抬手,示意小辈们不必拘谨。
“小师叔。”李恭耽冲洛川清霄作揖。
音和天心不在焉的跟着行礼:“小师叔。”
洛川清霄颔首:“二位师侄。”
间隙中,有大致查探过牢房布置的弟子跑来递给龙圣一页纸张,龙圣扫了几眼,道:“讲讲近来都发生了什么。”
洛川清霄便把自己外出被仙道期绑架、清剿随身物品、封印修为、关押至地牢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龙圣问道:“你没把百龙门令牌给他们看?”
“我给了啊!”洛川清霄郁闷道:“但有个领头的直接抢过去,把我令牌和其他生灵的东西全扔麻袋了,我跟他说我是百龙门长老,他充耳不闻。”
龙圣把纸张递还给身旁弟子:“可记得他的特征?”
洛川清霄想了想:“他们斗篷特殊,我看不清面貌,但那小子好像很擅长隐匿,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的。”
龙圣淡淡道:“记下来。”
“是。”拿纸笔的弟子掏出一个本子翻开将纸张夹进去,翻回第一页快速书写。
“还有,师兄。”
洛川清霄又把白穆来营救他们的事说了一遍。
当讲到白穆被辄羽狠狠抽鞭子的时候,音和天突然向外跑去。
“你又要去哪!”李恭耽再次用法器将其拖回来。
“师兄!!”音和天红着眼眶比划了个很矮的位置:“天意他本来是我养的小孩!!初见他时,他才这么大点儿!我一直看着他长大!看着他长到十岁!!结果他被那该死的万兽疆域绑了!!!”
“你现在还要拦我!万兽疆域抢走了他!!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抢回来!!!”
音和天发疯般往前扑,全然不顾周围生灵错愕的眼神,被屏障挡住就用手狠狠捶打屏障,直至屏障染上血迹也不停。
“我要去找他!!放我出去!”
李恭耽怒喝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莫再胡闹!”
音和天充耳不闻,用更高的声音盖过其发言:“那时参加他的继承大典我就觉得有问题了!!!你非说可能是试炼!!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根本不是!”
“十岁到二十岁,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错过他七年!又忽视他的处境三年!!!”
音和天也不知是要埋怨还是自责了,想着与白穆重逢后的一幕幕,回忆中的那个青年或是少年脸上的任何一个笑容都仿佛变成了尖锐的刺,不停地扎向他的心脏深处。
他揪着头发逐渐地滑跪到地上,不是没了力气,而是觉得现在做什么都苍白无力。
音和天开始回想更早的时候,这个向来沉稳,备受瞩目的雷灵根天才,发过疯后竟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呜咽着哭了起来:“我惯着的小孩儿,被夫子敲手板都要报复回去的小孩儿,吃块不爱吃的韭菜当面直接吐出来的小孩儿,睡觉都要跟我抢床的小孩儿…”
“就这么,被万兽疆域折磨了十年,整整十年…”
“十年啊…他还笑着跟我说自己过得好…”
“为什么骗我啊…”
“我怎么就一点也没发现呢…”
“怎么就没发现…”
稍冷静下来后,音和天似乎也觉得窘迫,伸手捂住脸,但还是有泪水不断顺着他的手掌与面部间的缝隙溢出,伴着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地面一滴滴地积攒。
李恭耽板着的表情有丝丝破裂,沉默着收回法器,一时不知说什么。
一直未表态的龙圣在此刻俯身,抬手轻抚青年头顶:“好了,你自己又怎么敌得过万兽疆域?莫再哭了,为师自会帮你把他夺回来。”
洛川清霄没想到自己简短几句描述,会把自己师侄惹得哭成这样,且因为对方的言语,洛川清霄现在心里也很是难受,于是拱手道:“请师兄消灭万兽疆域,替师弟与师侄,还有不计其数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音和天把眼泪一抹,调整成跪地的姿势,眼眶依旧红着但语气铿锵有力:“请师尊准许徒儿率众出征万兽疆域!”
连被关着的小辈们也纷纷下跪:
“请龙圣讨伐万兽疆域!”
“晚辈愿出征!”
“晚辈也愿加入!”
“请龙圣为死去的万千生灵讨回公道!”
龙圣在簇拥中站起身,淡声道:“尔等不必如此,万兽疆域胆敢欺辱我门弟子,本就留不得。”
“都各自散了吧。”
龙圣解开洛川清霄身上的一层修为封印,百龙门集体准备返程,离开牢房门口没走两步,几个生灵自身旁匆匆而过。
他们虽也穿着夜行衣,但明显不是龙族,洛川清霄疑惑道:“已经有别的势力加入讨伐万兽疆域的行列里了?”
龙圣道:“嗯,那都是追风氏的护卫。”
洛川清霄脚步一顿:“该不会…是来找追风远的吧?”
“不错。”龙圣侧头问道:“怎么,你知道在哪?”
洛川清霄有些尴尬:“师兄,你方才站在门口时,追风远的尸体就在你脚前一寸。”
龙圣满不在乎:“哦,叫个弟子去知会一声吧,满地牢找,还不知要找到何时。”
[下一页即将转线]
篝火火光摇曳,夜晚的荒外没有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倒又显得孤寂了。
姬无忧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意,却不准备休息。
之前下水湿了全身,衣服虽换过,但现在头发半干不干,他打算再晾一阵。
雾行思绪不知又陷入哪里,坐着发呆,姬无忧也在思考接下来的事情,双方一时没什么对话。
身后马车方向传来轻微异动,姬无忧与雾行回过神警惕看去,就见那个年纪最大的小女孩抱着一张小毯子下马车走了来。
“有什么事吗?”姬无忧轻声问道。
小女孩停在原地:“神仙哥哥,你之前让我埋的豆子是做什么的?”
“怎么还这么叫啊,我真不是神仙。”姬无忧有些无奈的纠正称呼,随后道:“那个豆子呀,按理说该发芽长出小绿苗的,但这都十多天了还没动静,估计是长不成了,觉得浇水麻烦就不用再浇了。”
小女孩点点头:“好吧。”
姬无忧招手:“别站那儿了,过来坐。”
女孩听话的上前,坐到姬无忧身边。
姬无忧低头看她:“睡不着?”
女孩张着溜圆的眼睛,小心翼翼道:“我可以在这里睡吗?我还想听故事。”
姬无忧笑道:“你都带过来毯子了,还问我可不可以,不可以也得可以啊。”
小女孩也不害臊,躺到沙地上盖上毯子,合眼等着。
篝火另一边的雾行见状脱去外套,也躺下,把外套当被褥盖好,一脸认真的看向姬无忧。
“你困了?”姬无忧怕打扰到他,心里正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结果就听雾行道:
“我也想听故事,姬无忧。”
姬无忧哭笑不得:“你是小朋友吗?”
雾行道:“我是啊。”
小女孩睁开眼:“神仙世界里的小孩子也是大人的模样吗?”
“别听他胡说。”姬无忧揉揉小女孩的头发:“他早成年了。”
月夜中,姬无忧坐在火焰微弱的暖光里,给一大一小两个人类讲起故事。
雾行一开始只是想凑个热闹,谁知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了,姬无忧无奈笑笑,更加放轻声音。
然正是声音这么一轻,让姬无忧疑似听见了细不可闻的抽泣声,他朝声音来源看去,见身旁躺着的小女孩已满脸泪水。
“怎么了?”姬无忧吓一跳,俯下身关切道:“可是讲的故事不喜欢?”
小女孩摇摇头,小手不停的抹眼泪。
姬无忧帮忙擦拭:“那怎么一直掉金豆子?都哭成个小泪人了。”
小女孩支支吾吾半天,在姬无忧耐心的询问下,呜咽道:“我想小公子了…我想要小公子回来…我想要小公子…”
姬无忧将人扶起来,抱着轻轻给拍打后背:“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公子是谁啊?你得说出来我才能帮你找呀。”
“有不开心的事情不能憋着,把所有的都倾诉出来,心情才会好受,我也才能帮你想办法呀,对不对?”
从见面起,姬无忧就知道小女孩肯定有着和其他的人界女子不一样的经历,只可惜那时她并没有说出口,如今触景生情,才终于断断续续的描述起来。
姬无忧没有厌烦小女孩混乱的表述,努力拼凑着那个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现在,姬无忧倒成了故事听众。
随着话语的增多,小女孩的回忆仿佛有了真实画面,如电影般在姬无忧眼前上演。
…………
哗啦哗啦。
一只粉嘟嘟的小手拨弄着水面上的一条死鱼。
“小鱼小鱼,你怎么不去和它们玩呀?”
死鱼翻着肚皮,小手一直在把它往水里按,在水面波澜的倒影中,隐约出现一个盘着头发看起来很小的一个漂亮小奴。
“你为什么不动呀?”
死鱼不停的被摆正又翻回肚皮,小奴半点不气馁,伸着胳膊费劲的试图挽救着,直到水面多出一个人的倒影。
“啊!”小奴赶忙缩回胳膊抱住头颅,预想的巴掌并没有落下,它反倒听见来人的轻笑声。
“你这小奴,那鱼都已经死掉了,怎么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