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第二天,天一亮,我又是最快乐的七公主。
雍天的雪也和瀛朝的不同,从前只觉得下雪时干什么都不方便,瀛朝的雪一落下来,十天半个月也出不去门,只能待在自己帐篷里和阿麦她们玩纸牌。
下雪的雍天格外不同,黄瓦白雪,红墙银衣,琼楼玉宇都仿佛被凝结,格外好看。
但是再好看的东西看久了也是会腻的,更何况是这片四四方方的天空。起初还觉得新奇,时间久了只觉得麻木烦闷。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五哥养的丝雀会死了。
但好在我交了好些朋友,她们同我一样都是来雍天当质子的,从她们口中我了解到了更多未曾见过的大好风光,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见到。
淮安说西淮的母河孕育着整座城,常年奔腾不息;在姬缦口中,抚域好似一处仙境,隐于六国之外不问世事,她翩翩起舞的样子就像是密林中的精灵,光彩照人;丹粟的杜若身上总带着股药味,她说这是她从小就带着的,想来丹粟人应该极擅药理;总听闻南灵人所奏之乐能迷人心魄,从前只道是夸张,听到宓宓的琴声后才惊觉是真。
我们五人凑到一处说说笑笑、谈天说地,日子倒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雍天王设宴,我也是在那一天才见到了太子萧玚。
他长得……很好看,没错就是女人的好看。
用阿麦的话说,就像是整屉包子里她第一眼看到就想拿起来吃掉的那个。
原来好看的东西就是都想占为己有。
那我觉得自己应该长得也很好看,毕竟雍天王在看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就决定把我安排进了最大的宫殿,别的质子都没有的宫殿,一座旁人也不能擅自闯入的宫殿。
每月月初雍天王都会来殿内坐上一个时辰,偶尔喝茶,偶尔下棋,但是干的最多的还是盯着我这张脸发呆。
当他想干些出格的事情时,阿麦总会闯一些祸事来打断,然后说着瀛朝话道歉。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清醒过来,我不是后宫中的嫔妃,我是瀛朝的七公主。
不过,宫殿内能摔得盘子可是越来越少了。
她得想想别的办法。
除了这件事以外雍天对她们几个质子还是很好的,会派夫子教她们礼、乐、射、御、书、数。
还会让宫里的嬷嬷教她们品析诗酒花茶,熟练掌握琴棋书画。
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觉得老天是公平的,我虽然没有康健的身子,但是我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我是几个质子里面学习最快,掌握最好,运用最娴熟的。
我认为雍天是守规矩懂礼数的,最起码我们这些质子真的能换各方安宁。
雍天三十一年,大暑那晚,殿外的雨下个不停,在我故意下棋输给雍天王之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当你在某个位置停滞不前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雍天王的眼神盯着棋盘上的白子,那是我特意布的局,看起来白子漏洞百出,胜负已定,但实际上也不是没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我心里慌的不行,但是回话时依旧是那副天真无知的模样。借着给他倒茶的机会,偷偷打乱了棋局。
【儿臣愚钝,凡事皆有遗漏,保持稳定以固根本,日后定会更加自省。】
似乎是我的回答让他不太满意,又听他问道:
【名垂青史和籍籍无名,是你又会怎么选?】
还没等我回答雍天王被屋外的王公公叫走,说是昭阳殿那位刚来的戚美人发了头疾,嚷着要见陛下一面。
我跪伏在地上送走了这位大爷,默默将方才的棋局恢复,又往上头添了一子,局势瞬间逆转,白子胜。
也许我那时就应该意识到,雍天王的野心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已经在这片土地生活了整整两年,和初到时的懵懂胆怯不同,我在宫中还是有一些地位的,想去什么地方都不会有人拦着。
要不然也不会撞见萧玚想要翻墙逃离的画面。
雍天的城墙近乎有三丈高,萧玚这傻小子竟然想要借助一根麻绳就爬出去,简直是痴心妄想。
摁住他帮他擦拭伤口的时候,我好奇地问道:
【你为何要逃出去?】
【逃?我没想逃,我只是想跟着大部队去打仗,我父王要攻打西淮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耳鸣。
西淮,那是阿翁统领的地方,也是淮安的故乡。
原来雍天王反悔了,他依旧想要一统各国,成为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王。
失神后,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还是萧玚龇牙咧嘴的大叫才将我唤醒。
【抱歉。】
【你不想让我走,也用不着下这死手吧。】
我看着那张脸,是少年满腔保家卫国的热血,不仅嘲笑道:【连这点痛都受不住还想带兵打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于不世之功。不是让你凑热闹去的!】
说完,便心事重重地往宫殿走去,都到殿门口了,提着裙摆朝淮安的宫殿奔去。
她应该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在我写下递往西淮和瀛朝的家书时,我突然想到了雍天王问我的那个问题。
也许现在的我可以告诉他答案了,如果注定雍天会是这片土地的正主,那么留给她的记载只会是一代奸臣,被后世辱骂,遗臭万年。
可是总有人要当这个奸臣,那就让我来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