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她需要注意什么?
“杜展霖和曹勉,他们互相帮腔。曹勉,是杜无悔的人。”他定定地看着她。
安宁表情微微错愕。
显然,她并不知其中内情,刚才只觉杜展霖是恨极了山寨的人,所以才处处出言针对,巴不得立刻置所有人于死地。
原来,其中竟还有这层原因。
终究是她不在官场,对其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不了解。
她冷冷地勾了勾唇,一脸的无所谓:“那又如何?”
沈濯放开了她的手,轻垂下眼睑,遮住眸底的受伤。
他道:“那日在侯府,你听进了我说的‘翻案’的建议,但是你不信我,所以宁愿跳过我,尝试着去接触曹勉这个小人。”
“是又如何?”安宁很是不屑,即使她的目的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这让她觉得有一丝难堪。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她的自尊和骄傲早就被他踩在脚下了。
但转而想到什么,她又觉怒不可遏。
“你监视我?”
沈濯抬眼,安静而深沉地望着她,目光如古井般幽深,面上无悲无喜,但就是给人一种委屈至极的感觉。
安宁撇了撇嘴角,别开了视线。
不是监视她,那就只能是监视曹勉了。
他监视曹勉做什么?
很快,沈濯给了她解答。
“十九年前的事,与杜无悔有关。虽然我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想告诉你,朝堂上一大半都是他的人,你救人心切,如果胡乱去接触这些人,很容易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安宁的心沉了沉。
还好她够警惕,今日没有在福满楼露面,否则照沈濯这样说,她很可能被杜无悔的人给盯上,别到时候人没救到不说,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只是,她以后不会了。
因为她等不及了,三天后,她要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谢谢提醒,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淡漠且疏离地道了一句。
沈濯知道自己留不住人,也不再多言,只是让人立即将马车靠边停了下来。
还不待车夫放好脚蹬,安宁便动作敏捷地跳下车辕,那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仿佛马车里坐着的是一尊瘟神。
见此,沈濯眼睫颤了颤,神色迅速黯淡下来。
她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天空中有白色的东西洋洋洒洒飘落。
一点冰凉落在她鼻尖,然后迅速融化。
下雪了。
安宁顿住了脚步,抬头望天,只见雪花如密密麻麻的蝗虫一般朝她扑面而来。
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忙,有的赶着收摊,有的急着回家,唯有她,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惨白的天空。
她想家了。
玉峰山山顶这个时候也该下雪了吧?
山顶温度比较低,每一年她都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畅快玩雪,堆雪人、打雪仗玩腻了,她和小玉便自己制作了雪橇滑雪,从半山腰一路滑下来,磕磕绊绊,摔得鼻青脸肿。
她们还会凿开冰封的湖面钓鱼,钓到了便就地烤了,吃不完就拿去喂熊瞎子。
她和姨姨们会在山间做很多陷阱,比赛谁捕到的猎物最多。有一年,她意外地捕到了罕见的雪豹,得了第一,姨姨们则答应每人给她做一份烤肉,不同的味道,不同的辣度,她吃得上火,嘴角长了大大的燎泡,一个月才消。
她和小玉还会做羊奶冰淇淋,做双皮奶,做桂花奶冻……结果吃多了冰,大姨妈时疼得满床滚。
……
回忆一波波袭来,安宁望着天,任由雪花在自己的眉毛上、眼睛上、面颊上慢慢堆积,又慢慢融化。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
湿润的水滴顺着脸颊流入了鬓发,也不知是雪水,还是其他什么。
路过的人见她一直望着天站着不动,便一个两个也抬起头好奇地望天,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便嘀嘀咕咕地走了。
安宁不知站了多久,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和这街道融为一体。
她缓缓垂下头,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似有所感一般,回头,瞧见那抹茕茕孑立的身影。
他没有披披风,只穿了件修身的靛青色袍子,如修竹一般立在街头。
他的发上、肩头都是堆积的雪,面貌已经被越下越大的雪模糊得看不清。
可他却一动不动,就那么隔着飘飞如鹅毛的大雪,静静望着她。
街上零星几人匆匆而过,只有他们二人遥遥对望,如泥雕木塑一般,仿佛将天地万物都当成了背景,眼里,只有彼此。
仅此一瞬,仅此一人。
安宁率先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雪幕里。